蓝花楹之恋

铁鸟

    那刻，正黄昏，蓝花楹落叶，铺满了一地的淡紫色，冷意弥漫。
    白色毛线编织的大毛衣下微露出深褐色拖地长裙，杂色长围巾随意的搭在毛衣外，那个女子短发下的脸被初秋的寒意微醺，似红若嫣，步子有些凌乱的，在身后逶迤着细长慵懒的影子。手中的画夹，有画边页露出，踏落微尘。她的眉目间有种冷的意味，眼角是淡色的傲气。在这布里斯班河沿岸，慢慢走，轻轻慢慢的寻找那一处，那一处是大概是直觉最强烈地，她要修复一副残画。
    艺术馆一楼的小咖啡馆的午后总是很宁静，店外有花巷，在这花巷错落间，散落着棕色长背竹藤椅，和浅色玻璃桌，最近她总是在那里喝过下午茶后，去馆里翻看后现代主义作品集，她有个小怀表，那是她母亲给她的，可是只给了她表身，翻盖早已不知何时散失了，但因为是祖传，所以一直带在身上，她总是有点宿命的味道。这天，却在艺术馆的二楼，表链竟自断了，怀表跌落下去，她救不急，见表滚入书架大概只有一英寸的间隙里，她弯下腰来，伸手到书架下，摸到怀表，却也碰到一个类似纸质的东西，翻手往上摸索着，那是别在了书架底层上板的类似于油画布一类的东西。她轻轻的摸索着，向外一抽，便将画取出来了，这是幅只剩下了一半的油画，另一半不知所处，仅剩的半卷画上只有半棵隔岸的蓝花楹。水面是氤氲这雾气的迷蒙。画卷后，有字迹隐约可见：
    你的伤，
    薇着半裸的花瓣，
    我的髓，
    在尘嚣中陨落，
    半卷画，系你我命定的未知，
    待两卷重合日，便为你我重逢时。
    她决定了，要完成这幅残画的另一半。虽然另一半不知流落在何方，而其中散发的命定意味，却早已让她欲罢不能。像是她就是该如此做似的。
    于是那个黄昏，她踏着蓝花楹瓣，走在布里斯班河的沿岸。
    于是，她成了布里斯班河沿岸的一道跳跃着的风景，三百四十七个黄昏，她将这河岸走了三百四十七遍。寻找那一刻那一季蓝花楹盛开的一瞬，而蓝花楹的花期只有两周，花开叶落。以花期祭落叶，总有着些许错肩而过的遗憾。
    又是一年花开时，她想她大概找到了那幅画的最佳作画点，莫奈桥下。这是她喜欢的名字，莫奈，总是让她憧憬起，那一汪荷塘，那慵懒的睡莲，点撒这微辉，在斑斑阳光下。待她走到那一处时，对着彼岸的蓝花楹树，她举起画纸，遮住半边，剩下的半边恰与画中契合，她的心一颤，盈盈笑意展露唇线。
    她稍退一步，折起长裙，偏坐在草地上，将画板斜倚腿上，拿着铅笔，小心勾勒着轮廓。抬头间，已见对岸，多了一习身影，他正伸直手臂，铅笔在手目测比例，却能想象的出他闭上一只眼睛的样子。他的英式暗红格纹衬衣尤其醒目，干净的短发，以及那一脸的明亮，都给这景致抹上了一段生命的意味。于是女子的画中便有了他。
    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能隔岸遇到他，画着彼此的画，日落后离开，就像是两条平行的线。
    直到那幅画近乎尾声的时候，他和她，依旧河两岸，风吹过，紫瓣飘落到了她的画上，模糊了画中花，她拾起了花瓣，从画夹中，抽出了日记本，夹在其中。日光只剩下了最后一尺光辉，风更紧，花坠如雪落，零零落落的，满是萧零，看着画布上，漫布的花之盛宴，与那些萧零飘落的花瓣，对峙着，墨画这生与死的界限。她望着他，他的目光韵着伤，她说，你来，一起祭奠那些散落的画和花。
    他起身，穿过莫奈桥，走进她的光影，在这将逝的夕晖里，拉长的身影，庇护那半透明的花瓣。她转身，迎着他的目光，他将自己的画板立在她的画板旁，同样的蓝花楹，同样的花树下描绘花期的男子和女子，原来他们彼此才是彼此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