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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与飞天有关---悼念朱厚泽(2010年5月11日于北京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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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8 01:55: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朱厚泽逝世当日(9日)我收到许多告诉我噩耗和表达哀思的短信,其中最能触动我的有两条,一条是张剑荆发的:近来一直有预感,昨晚还翻阅其摄影集,有一句话感受:一切都与大地有关。没想今日竟得噩耗!
        我请他解释“一切都与大地有关”的意思,他回复说:几次聚会都提及其病情。他的摄影集内容关注的多是树根,花,山峦,小民。
        另一条是张璨发的:惊悉伟人离世,十分哀痛。真忘不了他为我给北大打电话的情景。而我只是个普通的学生。我在美国,如你去现场,一定代我表示:爱他,想他,学他。
        第二条短信看起来成了第一条短信的佐证。1986年的张璨是北大国政系的应届毕业生,成了像农药一样残留在新经济体制绿叶之上的计划经济的牺牲品:她曾经被计划划进石油大学录取名单,未去报道,被取消以后的高考资格。第二年她改了名字考入北京大学国际政治系,临近毕业时被校方除名。朋友们都为她申请免刑。时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的朱厚泽从我们这儿得知情况,不仅同情当事人的遭遇,也反感僵硬计划的遗祸,做了张璨终身铭记的事情,虽然最终她还是被取消了毕业资格。
        这确实与大地有关,就身份地位来说,那是一棵大树对一茎小草的怜惜。不过,就朱厚泽本人的命运而言,与“天”的关系更大。
        在我们这样的国家,省部级干部的人事变动,像夏夜流星经天一样寻常。但1985年7月的三位省部级干部的工作调动,却改变了中国当代历史:
        胡锦涛从共青团中央书记处第一书记任上调任贵州省委书记、贵州省军区党委第一书记;
        朱厚泽从贵州省委书记、贵州省军区第一书记调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
        温家宝从地质矿产部副部长、党组副书记任上调任中共中央办公厅副主任。
        从空间位移的角度来看,如果可以说第一项变动是“空降”从中央到地方;那第二项变动便是“飞天”从地方到中央;第三项呢,更像是“登山”从地势较低较边缘的中央机关,登到地势更高更中央的中央机关。
        不过,朱厚泽的那次飞天,不是他的单独飞行,他有一个领航员:胡耀邦。朱厚泽一到北京,领航员就把他领向海滨,参加在北戴河召开的中共中央书记处讨论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会议,在开往那“一片汪洋”之地的列车上,胡耀邦问朱厚泽:怎么当宣传部长,想清楚了吗?
        新任宣传部长回答说:不仅没有想清楚,从哪儿开始想也不知道。
        这是朱厚泽一贯的个人风格,说话真诚,清晰简单而透彻,从不先意奉承,巧言令色,或拐弯抹角。
        总书记笑了:那好吧,到北戴河听几天会再说吧。
        听完几天会后,再也没有说。据朱厚泽后来(1987年1月10日,当时北京正在降落入冬以来的第4场雪)对我说,当时的会见只有5分钟,那5分钟是他在中宣部长任上,总书记唯一和他单独会见的5分钟。在朱厚泽和我见面18天之后(1月28日)他被解除中宣部部长职务。朱厚泽本人可能也不知道,在与总书记同行的5分钟飞行,决定了他的后半生。
        在北戴河会议上,胡耀邦的处境相当困难。反自由化是会议的主题,主导的意见是反自由化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胡耀邦没有怎么讲话,但他要求朱厚泽发言。朱厚泽讲了大约10分钟,会场鸦雀无声,胡耀邦则笑着说:你这个宣传部长亮相来啦!
        在两年后接受胡耀邦辞去总书记职务的会议上,那次会议和朱厚泽的那个发言被再次提及,朱厚泽的命运也就被决定。他本人找不到那次发音的录音,但他有一个笔记本,上面记着他发言前准备的要点,在10分钟的发言里,他讲了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产生的历史原因,只要社会主义赶不上资本主义,这个思潮总会有。不会因为一两篇文章就绝迹,也不会因为一两篇文章就泛滥。他谈了对资产阶级自由化应当采取的正确方针。
        我看过一部美国电影,名字从英文直译就是“15分钟”写的是一个名侦探从人生顶峰的滑落。在英语语境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15分钟”是一种象征性表达,意思是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他自己闪亮的时刻。与总书记的5分钟会见,北戴河会议上的10分钟发言,构成了朱厚泽一生中的15分钟。
        但这并不是说他的一生没有别的闪光点,他其实把阴影留给了自己,把自己更亮的闪光点贡献给了他执掌的部门和改革事业。如果写他当部长的那个部门的历史,陆定一胡耀邦朱厚泽必定在册,且标示里程,而“三宽(宽厚宽容宽松)”工作方针则是它最有时代特征的亮色。
        朱厚泽讲“三宽”绝不口是心非,外松内紧,或表宽里窄。对“三宽”,他自己身体力行。马尔库塞说资本主义的后果,是把人都变成“单面人”。我们这个体制的最大成就之一,是扩大再生产双面人。不肯双面,是朱厚泽人生悲剧的根源,也就是他自己所说的“钙性难移”。
        快意恩仇,无所畏惧,是他的基本性状。他在中宣部部长任上的1986年5月到上海和武汉考察工作,他在上海参加“文化发展战略讨论会”与会者的畅所欲言,才思敏捷,会议气氛的融洽和谐,让朱厚泽十分欣慰。到了武汉,人们还在大谈商品经济的消极后果,谈纯洁性,谈反自由化,谈反精神污染。朱厚泽应邀在“武汉精神文明讨论会” 上讲话,他的开场白是:上海人已经在喝今年的新茶了,清香扑鼻;而武汉人还在喝陈年老茶,似乎还有点霉味……
        这种爽酷个性,让爱他的人铭心,恨他的人刻骨。同年9月,他考察广东,听过他演讲的一个年轻干部说,朱厚泽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有魅力的演说家,他思想开放而不失分寸,语言幽默而态度持重。朱厚泽知道总书记需要他做一个战士,做战士的后果,他也心知肚明。就在广东考察期间,他对他的秘书说:我随时准备卷铺盖回贵州老家。
        这次他真的回贵州老家了,永远地回,但他这次带走的不是铺盖卷,有青山可枕,蓝天可盖,他已经不需要它们了,他带走的是爱他的人们对他的绵绵思念。
        1987年1月1日,我请我们办公室的方兆祥(后任安徽省委副书记)朱厚泽的秘书王诚德及夫人到沙滩我的寓所喝几盅酒。大家的心情非常沉重。诚德说,他的心在流泪在流血。一直开着的电视上在演杂技。老方说,杂技演员非常辛苦。他认识安徽省杂技团的演空中飞人的姑娘,摔成了脑震荡。诚德苦笑了一声:搞政治的人,有时也像空中飞人,原先说好那边有人接的,不知为什么突然灯光一变,那边没有人接了……
        王诚德大概指的是朱厚泽。其实,我知道,不是答应接的人不想接或不敢接,而是他自己也没有人接了。这就是在空中飞行的风险。
        其实,他和他的领航员胡耀邦是同一类人。他们都是才子,他们都是性情中人,他们都重审美感,轻胜负心。瞿秋白在其遗著《多余的话》里写道:历史的误会叫我这“文人”勉强在革命的政治舞台上混了好些年。
        我有一个朋友说,胡耀邦是上帝对我们中国人的恩赐。像他们这样的人进入政治,对这个国家和老百姓是件幸事,但对他们自己肯定是一种伤害。
        我曾经说过,一个伟大民族需要两种人,天上的白云和地上的桥梁。天上的白云是道德情操的楷模,地上的桥梁是攻城拔寨的英雄。没有前一种人,一个民族将成为一群耗子,生存能力可能很强,但萎缩在阴沟里;没有后一种人,一个民族到不了风景独好的彼岸,有可能像优美高贵的古希腊雕塑维纳斯一样,瘸腿少胳膊地进入博物馆。在我看来,朱厚泽是一片出岫的白云,带着他自己和我们这个民族的梦想飞天,被卷入时代风暴雷电,虽然如今挥手向我们告别,但他毕竟存在过,飘拂过。让我用一首写于1990年的小诗来结束这篇小文吧:
        又一个黄昏把窗前景物并入永恒
        万古如斯的古铜与宁静
        一只喜鹊从远古飞来
        缓缓抵达我的眼睛

        她飞过窗外那一小片蓝天
        好像没有留下一点点翅痕
        但我总觉得这片天空有点异样
        它毕竟感受过一次飞翔的生命

        此后无论多少狂风暴雨
        也擦不掉这次黄昏时的飞行
        再过一万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一只喜鹊飞过这片天空
发表于 2010-5-21 01:45:43 | 显示全部楼层

悼念朱厚泽:为演讲而生!为改良而死!

    某杂志编辑打电话给我,约我写回忆与朱厚泽交往细节的文章,旋即又说接上级通知,不必写了。怀念老朋友的文章写还是要写的,有没有地方刊登无所谓。
    在广东人文学会这些年,经常接触的几位老干部,任仲夷和于光远由于年事已高,记忆力和听力已经退化,我只能倾听他们讲话,没有办法交流。朱部长才七十多岁,沟通起来顺畅很多。
    忘了第一次见朱老的具体时间。那次他来广州,被安排住在珠江宾馆。我自告奋勇陪朱老吃早餐,我对那一带茶市不太熟,在寺右大马路上找着,结果被朱老拉进了一家大排档,吃油条喝豆浆。搞得我很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跟接待方交代。吃过早餐,我陪朱老在宾馆散步聊天,我向他打探当年的政坛八卦,他讲得颇有兴致,但是一到九点钟,他就催促我去上班,说年轻人工作赚钱最重要。接触多了,我发现他很注意避免给他人添麻烦,完全不像个曾经挥斥方遒的一方诸侯。对于我这种感觉比较粗的人来说,那不只是礼节或者品格方面的事情,而是需要对细节的观察能力和敏感程度。
    后来朱老每次来广州,我几乎都会见到他。最长的一次是,陪朱老和于光远去梅州和河源考察,在一起大概约一周时间。白天朱部长去学校演讲、参加地方政府安排的参观活动,晚上我带他溜出宾,去街边店唱K和洗头洗脚,与小民同乐。有一次中途在加油站上洗手间,在门口遇到一个卖黄碟的贩子,我怕尴尬,想赶那小贩走开,朱部长倒跟人家聊起生意情况,一切与民生有关的问题他都有兴趣。
    朱老歌艺非常好,和于光远的秘书胡阿姨对唱那真是绝配,颇有明星范儿。朱部长热爱摄影,手拿一个傻瓜机走到哪里拍到哪里,一幅围龙屋里石板路拍出来的画面美妙绝伦。这激发了我对摄影的兴趣,回到广州就去买了一台数码相机,可惜我的艺术修养不够,怎么也拍出不满意的片子。后来朱部长换了一台单反,后来又出了一本影集《东张西望》他说他的文艺功底是解放前在中学时代打下的底子,当时中学非常重视美育课,那美育老师是从华东过来的大学生,钢琴弹得非常好。他说如果后来不从政,可能会从艺,那才是真正的喜好。退休之后,终于可以返璞归真。
    朱部长平日看起来就是位和蔼的老人,并无异常,但是只要一坐上讲台,立刻神采飞扬。任老讲话以机巧谐趣见长,短小精悍,鞭辟入里;于老博闻强记,马列经典顺手拈来,但是讲话爱长篇大论,有时会让人感觉冗长;而朱老典故、数据、趣闻滔滔不绝,再辅以抑扬顿挫的语气、丰富的手势和表情,即使讲话时间长也不会让听众感觉乏味,因为那不是单纯的讲话,而是表演,真正能打动人、说服人的演讲。朱老仿佛为演讲而生的精灵。比朱老演讲能力更强的官员,我是从未见过。朱老数次提及当年在贵州劝退闹事学生的事情,不乏得意,不乏爱意,他称学生们为“不懂事的娃娃”朱老是真正懂宣传的行家,这既是“三宽”的底气,也是最为普遍口吃木纳的官僚们嫉恨的缘由吧。
    那段粤东游,是我感觉朱部长最开心日子,可平时却忧郁见多。他无法摆脱人们对他的政治身份的兴趣。在介绍给生人认识的时候,介绍人无一例外都会高调指出他是前中宣部长“三宽部长”无论听者露出景仰、讶异,还是漠然的表情,他都是一脸阴郁。他更乐意公开他的农研所身份,他是农研所的学者,那里有个志同道合的杜润生。只是农研所的身份通常不能满足介绍人的虚荣。连我对那些政坛八卦的探究,可能也会勾起他的痛苦回忆,伤害他的健康。聊及政治话题,我常要说多一句:我们享受转型过程,让别人惶恐去吧。当我在他家客厅看见摆着大幅的胡耀邦照片,我甚至有种想为他找个风水师傅的冲动。
    常年积郁成疾,朱老终于患急症而去。不过反过来想想,既然天堂有他牵挂的恩师,他又何必在人间多留恋呢?遗像用彩照,表达的就是这种态度吧。
    因为与朱老的交往没有任何功利心,纯粹是觉得和这个老人聊天很开心,开心完就完了,以至现在想不起多少有意思的细节。不过,吊唁现场我没有流泪,写下上面这些文字之后眼泪倒是情不自禁地流下来,一个鲜活的老朋友形象浮现在眼前,只是文字功力有限,感染不了别人。
    泪,也是为民族命运而流,改良者一个又一个凋零。之后,会是一个什么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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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21 01:46: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朱厚泽*博客:东张西望http://zhz1930.blo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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