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pis Casa

烟若

        其实开始跳入眼帘的不是lapis casa而是另一家名为old house的私人旅店。看了看，觉得那种感觉对味，然后就想起了lapis casa。
        如果说old house像一只老红木箱子，你疑心那些木地板踩上去会不会发出吱嘎的响声，那么lapis casa则在古典中又掺杂着更多时尚异域温馨复杂的意味，就像是黑暗的夜色里眨着的眼睛。温暖明亮。
        那些木地板的响声，曾经在我听来，是多么地恐怖。小时候独自在家时，总会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那是一座日本人走后留下的楼房，狭长的窗户，长条刷着红油漆的木地板。从木楼梯上到二楼，一屋楼被分成四家。一家人口很多，有一个老人，还有个年轻男子是老师，另外一家有个姐姐，大大的眼睛，很漂亮，经常有男孩子过来找她。有时站在院儿外面说话。她的洋娃娃会眨眼，当时吓得我不敢去动那只娃娃，仿佛那是被魂灵附了体。
        记得一年夏天，年轻的男子老师和漂亮的姐姐站在楼梯的过道上说话，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暧昧的味道。但我当时浑然不觉，我的关注点在楼下大院儿养着的一只肥猫身上。每次放学回来，我都暗中祈祷它不要在，而它每次都像约好了似的，在楼梯口等着我，凶凶地对恃，唬得我不敢上楼，我站在楼下大喊，等着猫的女主人出来把它带走。还是说木地板的响声吧，白天，当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经常会听到楼上传来走路的声音。大人们就笑了，说我们都听不见。这是二楼，最顶层，上面根本没人。可是我确实听得见，尤其是屏住呼吸的时候，一声一声，很像爷爷走路的沉稳。然后我把房门打开，让阳光照进来，感觉安全多了。可常常被归来的大人们训斥警告，说这样多不安全，进来人怎么办。他们不明白，把我自己独自封闭在一屋能听见走路声音的大屋子里，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那个时候，我觉得这个大院儿就是这几户人家的，永远不会有外人进来。就连穿得像炭一样黑的蹦苞米花儿的老头儿们，也都乖乖地在楼下某人角落，或者一入院儿的前堂里，从不进来。那时候家里条件相对好一些，我常常拿着大米送下去，吃蹦好的大米花，而不是玉米粒那种。大米花儿软软的，精细，不像苞米花儿有一点粗糙。如果赶上雨天，我会带上姑家的弟弟拿着大盆去楼下接雨水给奶奶浇花儿用。
        大院儿是我们的。吃过晚饭，我们会不约而同来到共廊，从二楼的木楼梯扶手上往下望。楼下是那家养猫的，他们还有一间小院，里面种了一些植物。一年过年时我失手打碎了他家一只盘子，他们说岁岁平安啊，那时他家的猫已经因为吃鱼刺卡住喉咙，惨叫一天后归西了。那家人含泪埋了它。我为自己当时的庆幸而一直惭愧。但他们不知道，有时还招呼我去他家吃饭，听半导体评书连播，我还在他家听过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想象着用热油去浇躲在缸里的大盗，到底是不是真的。
        还有一次，院子里一个叔叔带着我去看电影。电影还没有开始，没入场之前，他决定要去洗手间，然后让我独自坐在椅子上等他。过了一会儿，一个长得很漂亮的阿姨，走过来跟我说话，其实她很温柔，现在我还能记起她的模样，稍黑的、秀丽的面容，细瘦匀称的身材，穿着也很时髦。她的声音在我的耳旁飘啊飘，我的眼睛却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忽然惊得大哭起来，引来一群围观的人。只见叔叔此时急匆匆地从洗手间里跑了出来，阿姨窘得脸色微红，低声解释说，我就是跟她说了说话......从电影院回来，我就明白，自己只是属于大院的，自己是土包子，只有大院儿才能给我安全感。
        年轻的男子老师在我考初中的时候居然是监考，他用手指点了点我试卷的某处，我于是恍然大悟，赶紧修改自己的粗心。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有亲人真好啊。然后我不再孤独和紧张了，又一连自己发现并改正了好几处错误，结果成绩非常地好，顺利升入市里省重点的中学。
        哦，想起来了，楼下还有一家人，住着小哥俩，他们的妈妈在北方美发厅上班，国营的，当时很有名。我们也偶尔在一起玩扣沙子，捉迷藏，他们家好象还有一个车棚子，里面锁着一些不用的杂物。但是两个男孩子似乎不大愿意带着我玩儿。后来在去俄罗斯之前的培训班上，我见过弟弟，却都不认得了。那个男孩子后来说，我那天在楼梯旁看了你一眼，你却白愣我。我想自己一定是下意识的，那是一个不喜欢被观望的年纪。
        现在大院也没有，那里重新盖起了一座高层，我再也听不到楼上的脚步声了。

烟若

        我发现从lapis casa的木地板开始，我就开始跑题。现在，我把自己从童年拉回到现在。
        现在我已经奔四了，我坐在电脑前，刚刚胡乱吃过了一些东西，面包、果酱、昨天才买的豆干、咖啡。是速溶的。我想到了lapis casa尽管我从来没去过那里，但我知道lapis casa的咖啡是免费的。它的免费打在了昂贵但物有所值的房费里，但不少同样昂贵的旅店，咖啡仍在收费，所以从这点看lapis casa还是厚道的。我喜欢一些貌似厚道的大气，至少里面有一点点温情的家的感觉在。lapis casa一共只有十八间房。看资料介绍说，每一间房还各有特色。我想住在里面的人一定也是干净儒雅好看的。它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不太清楚了。我只知道自己。在十几年前第一次去上海的时候，我不知道lapis casa；住在基层三十元小旅店的时候，我也不知道lapis casa；后来大约几年前我再去上海的时候，可能我也路过lapis casa，但可能我把它当成了卖家具的店面；我想人的一生应该住一天lapis casa，但什么是应该的？那个从农场给我写信的贫困孩子，住一天的lapis casa，可能够他舒舒服服地过一年日子了。但说不这他哪天奋斗出来，也会自信地走进lapis casa。
        由于萌生了去世博会凑热闹的想法，于是开始动手研究一系列的出行安排，自然包括选住处。本来不喜欢人山人海的场合，但是老娘喜欢。上次去北京，在我看来毫无意趣的鸟巢和水立方，老娘观景后却十分激动。所以她是惦记着看世博的。我给她看lapis casa，娘说这地方才能住那么几个人，怪吓人的，不安全。我说，你当是孙二娘开的店呢。

http://www.lapiscasahotel.com/cn/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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