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程

WINEND

    他戴着极大的滑稽帽子，胡子没刮干净，他的衣服也极宽松，好像是本人缩小了。他的眼睛固执的紧紧闭着，仿佛被疲倦牢牢箝住。嘴巴也紧闭，没有一句话要讲。太阳穴，脸颊深深的陷下去，颧骨突兀。耳朵无力耷拉着，耳廓就显得比平时大。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他的鼻子。
    他盖着一条黄色的，印着类似龙图案的腈纶毯子，他已经不在乎冷了。从冻柜里抬出他的身体，他也丝毫不在意。
    他的左手带了一个金色的塑料圈，右手是银色的，手心里各被塞了块蛋糕，那蛋糕，是他生前病重时唯一能吃的，而未能吃完的。据说黄泉路上打狗用的。嘴边放置一个铜钱，胸前摆着一个酒盅和一根葱，用途不详。
    摔了碗，摔了个粉碎，摔了盆，也粉碎，这样用力，仿佛可以弥补自己没尽到的本分。
    要上路了，哀乐摧肝挖心。他被放入纸棺里，一路摇晃着身体，我蹲下来，尽力地扶着纸棺，这样的颠簸，坎坷就象他一生的写照：早年丧父，中年失妻，晚年子女东一个西一个，不得计。
    追悼会，司仪念完基本是套词的悼文后，他被推去火化。我知道自己再没机会看到他的肉身，看到那张布满苦相的脸。我想嚎啕，我想打滚，我想以头戗地，我想用炸药炸了这世界，可是我只是轻念了一声：爸爸……
    我不知道，他有多痛才会死去，我不知道，他有多能忍，忍住一切凄凉苦楚，只在电话里最后跟我说了一句：爸爸不行了。我还以为他是在撒娇，可是两天后当我赶到他的身边四个小时，他就成了尸体。
    致劾的人（丧事的主持）拿起一片爸爸的骨头渣子，说这头骨好厚实，少见。他的一副铁骨，一生经历了多少磨砺，如今交付到熊熊大火之中，才无奈的爆裂，成齑粉，成碎片。
    烧掉一切祭品，烧掉他生前物品，他离不开的眼镜，镜腿断了一条，镜片碎了一个。他常用一支廉价的油笔按不出笔芯。
    这一切能烧掉吗？
    原来我们的缘分，是他看着我啼哭着来到这个世界，是我啼哭着送他走这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