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相：彭总的力量

苍舒

    《汪东兴日记》说到这么一件事。
    毛在发动“文革”前，去了一次井冈山。兴之所至，为汪东兴等人讲述了一下“革命家史”说到井冈山起家的四大武装时，毛指出主要是这么四家：朱德陈毅湘南暴动部；王佐袁文才土著部；毛泽东秋收起义部；彭德怀平江起义部。
    这四大武装中，袁王后被杀，所部反水，成了“乱党”且不说了。朱毛合作一股，包括林彪在内的一大批中下层军官为毛所用，也不必说了。毛自己带起来的秋收暴动部，就更加不用说了。只有彭总领导的平江起义部后来发展成为红五军/红三军团，一直让毛抱有复杂的心态，可以用爱恨交加来形容。
    在部队里，军事主官的气质某种程度上也就决定了这支部队的气质甚至说品质。红三军团的骨干包括黄克诚/邓萍/彭雪枫/张爱萍/邓华/李聚奎/彭绍辉/苏振华/钟期光等人，这里面除了苏振华在庐山上对着彭总放了若干炮以外，其他人在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公开指责过彭总，最难能可贵的是当庐山会议散了以后，没有人敢于跟彭总同坐一架飞机时，张爱萍偏不信这个邪，他去了。
    邓乾元秉承有人的意图在红三军团搞分裂，炮轰滕代远，要取而代之。彭雪枫那时候是初来乍到，当场就翻了，对着邓乾元就骂。邓乾元没有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
    黄克诚就不说多讲了，庐山的事情尽人皆知。黄老晚年还认为他上庐山与彭总住邻居等等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用黄老的话说：彭德怀搞反党集团，没有黄克诚参加，你们谁信？这就应了老百姓的那句话“逮鸡毛凑掸子”也是“莫须有”（这个“莫须有”在宋代是连读的，意思是必须有。而不是通常所说的或许有或许没有，那才是一种误读）。
    邓华在庐山上说：批彭总，我心里上受不了。
    人家林彪一听来脾气了，林彪说：我考虑很久，晚上睡不着觉，总觉得邓华留在部队是一个危险人物。
    看看人家林彪这“境界”晚上睡不着觉，都是在思考如何整人。
    被贬到四川的邓华还是要看看彭总，虽然两个人再没有见过，可这份心思就说明一切了。彭总的警卫员景希珍的回忆录中就能看到，彭与邓华是相互惦念，相互珍摄。
    李聚奎自己还被看管着呢，见到了彭总，硬是当着别人的面，给彭总行礼。回头再看看人家林彪带出来的黄永胜，那边紧跟“副统帅”这边就和“副统帅”的老婆上了床，呵呵，也许这是黄永胜风格的“紧跟”吧。一笑了之。

苍舒

    再说说那位钟伟少将。这位多次抗命的平江起义的老战士说起来在评定军衔时发的牢骚并不高明，老战友兼老朋友谭余保劝他，还跟人家翻了脸，而且战争中的抗命的钟伟也不是今天文学笔下的那么高大。关于这一点，任质斌的回忆中也专门提及。
    可就这样一身缺点毛病的钟伟在最为关键的时候，不怕自己乌纱帽或者身家性命没了去处，硬是凭着做人的良知给彭黄这些人说了公道话。这就是大写的人，仅此一点，钟伟留给世人的就可以用“不朽”两个字来形容。反观那些一军团出身的肖华/刘亚楼/黄永胜等人，可谓高下立判。
    文革初期开会，毛专门说了一句话：不找彭绍辉。
    这位少共国际师的军事主官硬是不肯阿附有人提出的观点，领袖自然生气。自然，领袖的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的。对于一位上将来说“不找彭绍辉”五个字也就足够了。

苍舒

    有人在六十年代时说了一句话：三军团那就是一个大染缸，谁去了都会跟着他跑（他指的是彭德怀）。
    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何长工去了，跟原来的“哥们”邓乾元闹翻了，以前，何长工邓乾元都是有人麾下的顶尖亲信之一。
    杨尚昆去了，也站过去了，在会理会议上，有人骂杨尚昆：你算什么政治委员？
    最有意思的是连肖劲光去了，也跟过去了。江青后来说过一句“名言”：肖劲光忘恩负义，跟着彭德怀跑。这话是庐山会议以前说的。
    四大野战军，只有西北野战军（一野）是没有派政治委员的，因为有人非常“高明”的说过：派了也没有用，压不住他，不过是多了一个应声虫而已。
    看看这话说的？
    经常挨骂的杨勇在庐山会议上怎么评价彭总的：他就不骂战士，去年我指名给他贴了大字报，后来彭德怀说杨勇的大字报是善意的。
    李志民怎么说：对他有感情，如果不是参加这次会议（庐山会议）实在看不出他是一个野心家阴谋家伪君子。
    连短暂的接受他领导的王震都说：承认他是一个民族英雄。
    跟他在大跃进问题上发生抵触的谭震林一开始讲话就说彭是张飞，后来挨批了，说是界限不分明，只好改口说彭总是“魏延”会下有人问谭震林为啥改叫魏延了，谭震林说：林总（林彪）说他是魏延，我就只好说是魏延了。
    可是听到谭震林批判自己是魏延的时候的彭总非但没有恼火，反而夸了谭震林两句，这两句话《彭德怀全传》中都有，不难找。

苍舒

    说是三军团是大染缸，不假，的确是一个大染缸，是一个把人变成真正的人的大染缸，是一个把私欲压缩到最低限度的大染缸，是一个最终确立要为民请命目的的大染缸。
    俗话说，公道自在人心。
    不是三军团的洪学智在庐山会议上怎么评价彭德怀的？他说：彭总（这时候居然还叫彭总，胆肥啊）这个人脾气大，有时候爱骂人，可经他一骂，你就清醒多了。
    这话有人最不爱听，后来打发洪下了基层，估计是让洪学智彻底“清醒”一下。
    跟洪学智在志司搭伙的韩先楚就不这么说了，人家那是什么人啊，一辈子不光在战场上抖机灵，在政坛上也机灵着呢。谁让人家是老运动员了，那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到伍洪祥没事了，人家老韩就对伍洪祥说了：哎呀，当初也不是我要整你。
    幸好，那会没有外星人这一说，否则老韩一定会说：老伍，据科学调查，是外星人要整你啊。
    临了，还有张正隆这样的追着魂儿给老韩说好话呢。

苍舒

    红四方面军的徐海东跟彭总共事多长时间？四十年代初期，徐老虎就开始养病了。几十年都在圈外，老不容易在中共“九大”上被上面给想起来了，当了代表，但徐老虎说到彭总时，怎么说的？他说：他为人正派刚直，使用干部公道，功劳很大，值得我们学习。
    这话要是红四的粉丝听到了一定会问，出处在哪儿啊？我免费告诉你们一声，出处在《艰苦的历程》下卷第402页。
    徐向前看到彭德怀第一面时，就说过：他是一个开门见山，性格爽直的人。
    这话不用我给出出处了吧？
    这么说吧，只要你是一个还有着良知的人，就会被彭德怀这种真正的人的品格所感染，当然，如果你的良知给狗吃了或者自己压根就没打算把良知当回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时候都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苍舒

    恨的确是恨了，可还杂着爱。
    领袖对黄克诚那段耐心的谈话，直到后来黄克诚上了天安门，领袖还要找他拉拉话，说点常情。
    邓华让林彪都睡不着觉，可领袖还没有忘了邓华，领袖发话了：邓华能打仗，让他回来，用飞机把他接回来。
    这样，八届中央委员的邓华到了九届一中全会时，还做了候补中央委员。
    邓小平后来怎么评价领袖的：谁不听他的话，他（毛泽东）都要整一下，但是，整到什么程度，他还是有考虑的。
    谁到底怎么样，他心里其实是知道的。
    张胜回忆他老爹的书里面介绍了这么一个情节，张爱萍的专案报上去，一把手不发表看法，林彪周恩来也就都不好发表意见了，张胜感到很气愤，一个上将的命运就这么当儿戏吗？
    其实，这件事很好理解，谁手上愿意沾血？而最为主要的是，张爱萍是何许人也？不拉帮不结派不营私，这是一个即便不敢说完全天公地道的人，可也是一个真实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下手去整的话，只能说整人者太恶了。这样的恶名，谁也不愿意主动承担，更别说有的人了。

苍舒

    对于红三军团里面的人，的确想到了拉，也的确做到了打。可是，这些人就像铜碗豆一样，心眼上还跟着彭德怀有着共鸣，黄克诚做梦都能梦见彭德怀，这种感情说到底是只有骨肉才会有的，这才像老百姓说的那样：砸断了骨头连着筋。
    为啥连着？为啥能够连着？因为---天地有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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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鸟

    毛泽东对红三军团的将领的确是又爱又恨。
    在彭德怀的影响下，红三军团的将领能打仗又正派，但都是耿介之辈，好犯上。
    像袁国平/邓萍/杜中美等对红三军团一直有很深的感情，可惜死的太早。张锡龙/洪超/郭炳生都是能打之辈，要么早死或者叛变。特别是郭炳生的叛变对彭德怀刺激很大。
    红三军团长征后的战将基本上都是政委出身的，如彭雪枫/黄克诚/杨勇/李志民/王平/苏振华等。不过这些人军政双全，也给彭德怀争气。
    还有个张爱萍。其实张爱萍在红三军团的时间并不长，远比不上其他几个，但这个人性格倒很像彭德怀，对彭最为佩服，受彭的影响也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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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彭德怀关系很近的将领都是中共著名的将领，如黄公略/段德昌/邓萍/左权/彭雪枫等，但都死得太早。很让人遗憾，这几个人都有大将有些人甚至是元帅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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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军团，自上而下，官兵同甘共苦一律平等。黄克诚还说一军团的人到三军团带来了一些不好的风气，此外，三军团民主作风很好。彭早在湘军时组织士兵委员会，起义时士兵委员会权力不小，军官由士兵委员会选举，在西野时彭发扬军事民主，还搞了个新式整军。
    三军团出身的人追求独立人格，大都有棱有角，彭雪枫黄克诚张爱萍等都是敢跟老毛拍桌子的人，彭黄相交三十余年争吵不断，可从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友情，都是就事论事，过后即忘。不光彭黄之间如此，黄回忆在三军团时经常跟同事争论，谁也说服不了谁，但不影响感情和工作。三军团战死的干部很多，活到建国后的就那么点。每逢大战，军官身先士卒，一场硬仗下来，往往死好几个师长团长，彭的指挥所也一直在前沿。只能说彭的榜样表率作用太大了，深深影响着他所在部队的气质。

铁鸟

    熬过寒冬，应该是百花争艳的春天。可是，在1973年3月，我却丝毫未感到初春的气息。当时我正因病被送到北京301医院监护治疗，住在十四病室东头的一间背阴的房子。屋内的窗子全用木板钉着，看不到窗外的一片绿叶，仅从一条狭窄的板缝看到一小段灰色的马路。
    4月中旬的一天，我在走廊上散步。迎面来了3个军人，手持驳壳枪，押着一个人走过来。他身穿黑色衣裤，一双旧布鞋，手里提着个白色小包袱，可能是几件换洗的衣服。虽然监护他的人怕别人认出来，让他戴了一个大口罩，但我太熟悉这形象了，从那宽厚的肩膀和那双浓眉大眼，认得出来，他是彭总！
    我的心激动地跳着，压抑不住患难相逢的喜悦，想快步走到他跟前，向他说几句话，但看到那持枪的军人，我只能靠近他，小声地问：身体好吗？
    彭德怀点点头嗯了一声，便被带到最西头那间背阴的房中去了。从此，每天我都想乘散步的机会，去他门前看看，可昼夜有哨兵看守。
    一个月后的一天，彭德怀的房间打开了。只见他侧着脸躺在推车上，被护理人员推出来。我忙走上前去，只见他对我轻摇了一下头，示意我不要说话，我也只好微微地向他鞠了一躬，望着那推远的车子，我的心像被冻结的冰，转身回房，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没有想到，这走廊上的匆匆一面竟然是我们的最后诀别……
    历史终于掀过去了那最沉重的一页，可至今我仍感到深深遗憾：我没有穿着整齐的军装，向他行一个庄严的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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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期以来，人们对彭总有种偏见，认为他是一个好骂人/训人、不讲感情的人。其实不然。他只是对领导干部要求严格，只是对那些不正派的人不留情面，但也不是动辄骂人/训人，而且对部下/对同志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记得长征路上，我们通过第二道封锁线后，我们团在去郴县的路旁村庄里宿营。夜半，军团通信员送来了由军团长彭德怀签署的一道命令，让我们团为前卫，拂晓前出发。我睡意地看了一遍，很快又睡着了。醒来天已大亮。贻误了军机！
    等我们赶到前边的路口时，彭老总率机关同志已在等我们了。我心想这个骂是挨定了。没想到彭老总问清原因后，就又交待了任务，连批评也没有。当天宿营时，却收到军团长签发的一个指示：今后各级通信员夜间送命令/文件时，必须把接受命令/文件的首长叫醒，并要等其坐起来看完后再离开。显然，这个指示是针对我的失误而发的。但，彭老总对我一直没有批评，更未骂我。他深知部队连续行军打仗极度疲劳。但为防止今后此类失误的出现，又立即采取了亡羊补牢的措施。彭老总对干部是何等的体谅和爱护啊！我也深为他高超的领导艺术而钦敬。
    第二次攻打遵义城时，军团参谋长邓萍到我团前沿阵地，同我一起观察敌情，不幸中敌冷弹牺牲。我怀着沉痛心情向彭老总报告，在电话中刚说了一句，彭老总就满腔悲愤地吼道：猪养的狗养的，你们这些不怕死的都死了算了……接着就把电话扣上了。这是因为邓萍同志是优秀的领导干部，是他的得力助手，多年来同他朝夕相处患难与共，噩耗袭来，他承受不了，痛心所致。还有，长征以来，他几次告诫我：你不要总是往前跑，要注意安全，减少牺牲（但他自己却总是向前跑）。
    他的吼声中有对我的批评和担心，更有对我的了解和关怀。

铁鸟

    彭对部下一视同仁。有次张爱萍在彭面前气愤张宗逊和黄克诚按兵不动见死不救什么的，老彭当即让这两人一个当连长一个当伙夫。特别是，彭这个人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不搞小团体。张爱萍那时候才来三军团几天啊。李天佑，当年在遵义被王家烈部袭击，被彭发配到作战科当科长，后来红三军团编入红一军团四师，李还担任过师长，抗战时是686团团长，算是红三军团的代表人物。李不到二十岁就担任三军团主力师长，可想而知彭对他的器重。李还是三十八军首任军长，三十八军的根儿就是彭的红五军。

铁鸟

    说到彭德怀粗暴，不能团结人。这倒使我想起一个现象：彭的大多数搭档与彭的关系都不仅可以用“好”字来描述，而且可以用“铁”来形容，特别是几位先后担任过志愿军副司令的人。
    这里可以举出一长串名字：朱老总/邓小平/黄克诚/陈赓/邓华/杨得志/洪学智/杨献珍……其他的还有高麻子/滕代远/杨尚昆等。更难能可贵的是在五九年批彭现场就有几位不畏强权，敢于说真话的人挺身而出，为彭总鸣冤：万毅/洪学智/邓华，特别是钟伟，为此被削官罢职，被赶出军队……这些人没有一个为当年的表现后悔。
    再联想到当年开除中国的赫鲁晓夫党籍时，有一位巾帼公然对抗最高领导，拒不举手，令所有须眉汗颜。

铁鸟

彭不是老好人。

所以某些品质有问题的人见了怕，

如是彭不能团结人云云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