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啊，我还要多少次对你说不》

铁鸟

德玮的观察：我爹每次睡觉前，都用放大镜看看存折的余额，好睡得安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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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说：单位有些人，卖了家属院的房，买远处更大的房。
    我说：大傻啊。卖房可以，要卖了四环进三环，卖了三环进二环，哪儿贵往哪儿挤，这样卖房才有价值。中国很大，但，北京的二环路只有一条。未来，二环路里面，每平米至少二十万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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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2月21日：血压低，当此际。@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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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要死了，你害怕么？
我：我怕个屁啊！你怕么？
爹：我不怕！人生自古谁无死？
我：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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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要死了，你永远一个人了？
我：你相信理想么？我写进史册就成了。
爹：我同意。但，失败了咋办？
我：人生有啥成败么？自己做自己，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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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爹掉了很多眼泪，说他死后，我对家人要好。说他今生脾气不好，说他晚年糊涂了，做错了一些事。
说我如果明早看他还有一口气的话，别放弃，要救他。然后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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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八天擦屁股，我发现了一个细节：不管我爹是否拉稀，或者便秘，都要手纸先干擦，然后手纸微蘸水and湿擦，最后再干擦。且，必须要抵达肛门一厘米之内，擦的时候and不要用蛮力。
    爹：你晚年一个人生活，不到最后一刻，不要卖房子养老。实在不行了，再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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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十三年前，我大大爷身体不好，医生说：不能吃海鲜。
    我大大爷说：不吃海鲜，活着有啥意思？
    然后，顿顿海鲜和酒，没多久，我大大爷就去世了。我陪着我爹去大连奔丧。火化完了，一具白骨，我亲自给压成了骨灰。
    有讲究：从脚骨腿骨开始压，最后压天灵盖。压完了，正好满满一个骨灰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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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爹睡着睡着，突然大叫。
    我问：什么情况？
    我爹：脚底下有只耗子。
    我也不否认。我打开灯，打开被子，找了一遍，然后说：看，没有耗子，您是幻觉。你只要放松，就不会容易死。越紧张，越容易死。
    我爹接着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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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遗产再多分你点儿？我：够了，多一点儿不要。我巴不得零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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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夜里，不管黑灯，还是打开灯，我爹都看见我身边围着很多小鬼，且，他老看见马来熊在我的床底下。幻觉让他无法持续入睡。
    一晚上，我接了六次尿，还是发生了尿床，量不大。且，幻觉严重，认为这些鬼，都是我的部下。认为我的床下，都是我埋伏的队伍。
    德玮的处事原则：亲人就是亲人，不轻也不重，亦无法割舍。一不追责，二不找茬，三不沟通，糊涂一世最好。梳理家务事之逻辑关系的唯一下场：矛盾的马关条约，家族的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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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朶，我爹的老同事。
穆朶是我爹的大学同学，老年痴呆，不认识人了。我爹每次见面就问：认识我么？
认识。
我是谁啊？孙盛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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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帕金森，一个痴呆症，两个老同事。
帕金森轮椅，痴呆症自行，痴呆而且聋。
对方要给我找女朋友，说他们地质勘察院一个女同志合适我。他算了半天，说好像年龄不大合适。
我说咋不合适？他说对方六十了，和我年龄差距有点儿大。
回到家属院，一下子回到八零年代初了，对方说，小伙子，你咋没铁饭碗了呢？搞没搞个内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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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现在晚上，我遇到鬼，已经不害怕了。现在晚上，幻觉到鬼，我就和他们摆手，打招呼，我已经不怕了。
现今，种种迹象表明，我爹最信任我妈，其次我姐姐，最后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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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保姆在的时候，你一晚上撒两次尿。怎么孙德玮回来了，你一晚上六次尿？
我爹：保姆的时候，我晚上忍着。憋不住了，我再撒尿。保姆工作量下降了，就不用涨工资。孙德玮回来了，我晚上就可以放松了，随便撒尿。
我问：你要考虑性价比啊。你本来能活五年，因为憋着，只能活两年半了。为何不涨工资啊？
我爹：我觉得丢掉两年半，是合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