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我的连长我的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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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8月5日，云南某部队医院的病房。
    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颜靖躺在病床上，身上穿着崭新的军装，肩章上的两杠三星显示着他职业军人的荣耀。住进医院那天，颜靖就坚持穿着军装，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没有像常人那样慨叹生命或是抱怨人生，而是静静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甚至当医生提出有一线生的希望的手术时，他都婉言谢绝了。他的身边没有亲人，父母已经辞世，他没有取妻生子，陪在他身边的是几名英武的军人，年轻富有朝气的军人。颜靖的眼睛已经有些无力，但每每看到身边的军人时，依然会发出一丝欣慰的光芒。
    这年颜靖刚满45岁，几天前他晕倒在训练场上，送进医院后诊断为癌症晚期。颜靖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却表现得好像是如释重负。病房里的各种仪器已经都撤走了，只有他和几名不肯离去的士兵。颜靖躺在床上，眼睛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洁白的，渐渐地天花板化为漂浮的云朵，那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云里，微笑着向他走来……颜靖慢慢地抬起手，好像是要握住什么。陪伴的士兵立刻围拢上去，他们轻轻地唤着团长的名字，颜靖的脸上却泛起平时不曾有过的笑容……他只说了一句：我来了。
    历史这般的巧合，可能早在25年前的那个8月5日，他就已经随着那些出现在云里的战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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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的寂静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寂静、紧张、危险、死亡，此刻是同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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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越边境，我方称为351高地的阵地上。解放军战士们拉网式对高地进行搜索。已经一个月没有下雨了，早晨突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解放军战士们在雨中冲上了351高地。泥泞的阵地粘住了战士们的解放鞋，许多战士不得不光着脚行动。泥土里夹杂着散碎的尸体碎块和暗红色的血水，一具具越军腐败的尸体散发着阵阵臭气。战士们仔细搜索着却没有发现一名我军战士的遗体，也没有发现一名活着的战士。扼守这块弹丸大的高地的战士们哪里去了？十几名战士坚守阵地整整三十天，这是交通中断没有后援的三十天，战士们竟然坚持下来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刘师长亲自来到高地，他一定要看一看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战士们，就在前一天他还亲耳听到阵地上的战士报告战况，得知阵地依然在我方手中，可此刻为什么一个战士都找不到呢？
    靠近山崖边的一个洞口边围拢了许多进行搜索的战士。一名营长跑来报告师长洞内发现我军的士兵。
    刘师长带人赶到山洞，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狭窄的山洞里昏暗潮湿，面积不到20平米。一名衣衫蓝缕的士兵趴在洞口，通过他戴着一顶解放军军帽，可以看出是我方的一名士兵。他手中握着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枪边上是一堆打空的弹壳，这名战士眼窝深陷，但依然紧瞪着双眼。他的身后整齐地摆放着几具我军战士遗体，遗体已经腐败并散发着呛人的气味，但都相当整齐，看来是被精心摆放过的。
    刘师长发现军医正蹲在洞口的那个战士边，忙问军医这个战士是否也牺牲了？军医此时已经泪流满面，他哽咽地轻声说道：“报告首长，他没有牺牲，他只是睡着了。”
    “睁着眼睛睡着了？”师长不解地问道。
    “他已经非常虚脱了，看样子几天没有睡觉和进食了，他真的睡着了。”军医已经给这名战士输上了点滴。
    战士们检查了洞内的情况，除摆放整齐的几具烈士遗体外，还在一个由空弹药箱摞起的台子上发现了一顶钢盔、一只水壶和几封遗书。洞内还有一支国产56式自动步枪（俗称56冲锋枪）两支步枪和一支越军的AK-47突击步枪，弹夹全是空的。不仅如此，洞内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军火了。有战士将这名战士手中的枪从他紧握的手中取了下来，检查后发现弹仓内已经没有子弹，并且枪上的刺刀已经是打开状态（56式半自动步枪刺刀是折叠在枪管下方的），看样子这名战士已经弹尽粮绝准备与敌人拼命了。
    刘师长下了死命令，不惜人力物力一定要保住这名战士的性命。
    打扫战场，解放军战士们在阵地周围共发现能辨认的敌人尸体就有115具，无法拼凑完整估算也有20多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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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越自卫反击战初期，由于我军多年没有战争经验加之中越边境特殊的地理环境，使我军在战争初期人员伤亡很大，我军某部3连（颜靖所在的连队）在一次行军中突遭敌人袭击，整连士兵只剩下五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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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声响起，我军开始用大炮“扫除”障碍，大口径炮弹如雨点般狂泻而下。刚开始还能听到不断起伏的爆炸声，随着炮火不断密集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响声，大地随着巨响不停地颤动着，让人心脏无法承受。
    “等咱们的炮打完了，咱们上去敌人就被炸没了吧？”3连1班新兵颜靖（外号屠夫）坐在地上高声对华连长喊道。
    华连长（华杰报，某部3连连长）根本听不见屠夫说什么，他不住地向自己的战士们示意长大嘴巴，因为张大嘴巴以减轻巨大的爆炸声对耳膜的震动。
    屠夫捂着胸口生怕剧烈的震动将心脏震裂，上下牙不由自主地磕打着。他左右看了看，身旁全是一张张紧张的面孔。吴班长（吴卫国，3连1班班长）伸手示意大家压低身体，做好出发的准备。真的要出发了，屠夫立刻就颤抖开了，手中的56式半自动步枪不停地打晃。抬眼看了看远处山上，黑烟伴着火光萦绕整个山头。屠夫似乎看到了半空中飞溅的断木与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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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声骤然停止。
    前面传来消息，其他连队已经上去了，听说没有遇到敌人的抵抗。这么猛烈的炮火，恐怕想有敌人也难啊！当时中国沿袭苏联军事理论，高度重视炮兵，其炮兵火力与苏军不相上下，远强于北约各国部队。当时与越军作战规律是先是炮兵开火轰炸，然后步兵冲锋跟进。
    屠夫所在的3连是预备队，没有冲锋任务。屠夫来前线半个月了一枪还没有打过，甚至连越南士兵的面也没见过。大部队都上去了，这次3连又是垫后。华连长让战士们集合。不需要隐蔽了，战士们纷纷把头上的树枝圈摘下来扔掉。华连长带着战士们刚刚走上公路（所谓的公路其实只是未经处理的沙石路，相当难走），身后传来隆隆的响声，10多辆我军的坦克从后面赶了上来。华连长赶忙伸手示意，坦克降低速度停了下来。
    “都上去，咱们搭车走。”华连长高声喊着。华连长拦下坦克，想用它来充当交通工具。屠夫和其他的战士们都是刚入伍的新兵，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坦克。听到华连长命令战士们争先恐后地爬上坦克，屠夫身手利落抢先给自己站了一个车头的位子。一辆坦克可以站十几个人，没一会儿3连战士们都上了坦克。战士们很兴奋，用手摸着、敲着坦克，有的战士还抱着炮管。这也难怪，当时国内经济还不发达，连汽车还不普及，许多农村的战士第一次接触汽车，还是征兵那天坐过解放卡车，更别说坦克了。
    屠夫用手拉着炮塔边上的扶手，坦克隆隆开动，守着这样巨大的钢铁家伙，屠夫刚才还紧张的心情稍稍得到了缓解，此刻坦克巨大的噪音竟然有了催眠的作用，朦胧中屠夫仿佛又回到家乡，自己躺在生产队的拖拉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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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夫正在不断地畅想中昏昏欲睡的时候，轰的一声爆炸声将他惊醒。足有5颗手雷爆炸威力的集束手雷在第一辆坦克右侧爆炸了，履带碎片被炸得四处横飞，坐在坦克右面的战士被巨大的冲击波掀到空中，残肢断臂向四面飞去。同时公路右侧山坡上的树林里传来各种轻重机枪和AK-47特有的发射声，其它坦克上坐在右侧的战士也吃了大亏，在密集的子弹中纷纷中弹倒下。有的战士反应比较快，枪声一响立刻跳下坦克，但正好踩在公路边的地雷上，人又被炸回来，一块一块的碎肉和脑浆喷溅在坦克上。这些新入伍的战士们已经不知所措，不敢轻易往下跳，但无情的子弹如雨点般打来，坐在右侧的战士成了活靶子。第一辆坦克损坏堵住了本来就狭窄的公路，而此刻敌人又是居高临下，偌大的坦克竟然毫无用武之地。
    屠夫此刻正好坐在坦克的左侧，爆炸声把他从无尽的想象中惊醒，但很快把他有拉入到一个无法应付的噩梦中来。坦克的炮塔救了屠夫一命，他抱着头缩在炮塔后面不敢动弹。幸存下来的战士们在华连长的指挥下陆续都躲到了坦克的左侧，利用坦克做掩体对敌人进行还击，威力无比的坦克，此刻也只能充当一个钢铁的掩体。敌人的重机枪的子弹威力很大，一些被击中的战士都被子弹的惯性抛出很远。这是屠夫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战斗，而且是被动的战斗。密林中只有不断射出的子弹，根本看不到敌人的样子，战士们只是盲目地射击着，随着敌人密集的火力，我方的枪声越来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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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分钟，敌人的枪声停止了。可能是担心时间久了，我方会有增援部队赶到。敌人在战斗打响十几分钟后，陆续退出战斗。
    噩梦般的十几分钟。如果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根本连进入状态的时间都不够。战斗在敌人退出后结束了，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屠杀，许多战士都是一枪未发就牺牲了。坦克被鲜血染成了紫红色，到处都是牺牲战士的遗体。许多战士都是头部中弹，敌人12.7毫米的重机枪和7.62毫米的步枪弹头在这么近的距离打在头上不是形成一个弹孔，而是将整人的头骨整个掀开，坦克上全是喷溅的脑浆。屠夫被华连长从坦克上拉了下来，此刻他的头脑还处于恍惚之中。他站在地上头依然很晕，他发现自己的步枪没有了。
    “我的枪呢？我的枪呢？”屠夫嘴里不住地念叨着，并四下寻找。
    “别找了！随便捡一支！”华连长见屠夫失魂落魄的样子大声喊道。他知道如不让屠夫冷静下来，屠夫很可能以后再也不能恢复正常了。
    屠夫从地上捡了一支步枪，这时他看到刚才抱着炮管站在坦克上的那个战士头上被打了一个大洞，但尸体依然抱着炮管，保持着牺牲时的姿态，和屠夫一起入伍的3班战士许哲此刻依然抱着头倚在炮塔边，三个战士才把他从上面拽了下来。经过清点一个整连的编制只剩下二十几个人了，其中还有不少重伤员。如果不是敌人胆小过早地撤出战斗，可能3连这个编制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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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连战士们进入预定营地，战士们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来。他们没有走进帐篷，大家全都露天躺在地上。没有人说一句话，谁也不敢提起刚才的遭遇，都想把它从自己的记忆里抹掉。伤员被军医接走了，轻重伤员11名，后来听说有2名重伤员牺牲在医院中。
    “要是咱们也有钢盔，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吧？”战士许哲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大家听。
    “那么多人的脑袋都没有了，什么时候也能发个钢盔戴一戴啊？”许哲眼里泛着泪光，继续说着。
    “你想当炮兵啊？别那么害怕。”屠夫听到许哲的话说道，他摘下自己的帽子用手摸着上面的红五星（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军只有炮兵配备钢盔，一般步兵只戴布军帽）。华连长安慰了大家几句，并让1班的吴班长暂时负责（其他的班长和排长全部牺牲或是负伤了），自己先去营部汇报情况。华连长走后，战士们开始议论刚才失利的原因。有说是战斗经验不足，有说防范不足，也有说装备不好的（战争刚开始的时候确实由于我军多年没有实战经验，战士行军和冲锋的时候队型过于暴露和密集，造成我军指战员大量的伤亡，但很快经过军委的调整部署情况得到全面的改观，伤亡率得以大幅下降，这是后话了）。
    “打仗靠的是枪和胆量，没钢盔就不能打仗了？”屠夫还在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你说轻松，你不害怕啊？我当时看你一直躲在坦克上，一枪也没打吧？”战士王涛也很憋气，现在有些拿屠夫撒气，一句话噎的屠夫没话说。
    确实屠夫的胆量一点也不大，知道所在的部队要参战了，屠夫为了要练一练胆子想尽办法。当初王涛见屠夫那样子，就开玩笑给他出主意让他找个活物用刀杀了练一练胆量。屠夫当时还真听话，可是当时买东西都是凭票供应，哪有什么活物可买啊？后来听说连队食堂给大家改善伙食，有活鸡要杀，屠夫主动请缨杀鸡，结果折腾一个小时，弄得厨房里全是血，那只被屠夫抹了脖子的鸡依然欢蹦乱跳，而屠夫已经累得精疲力竭。
    王涛因此拿他开玩笑讽刺他，给他起了一个“屠夫”的外号，结果这个外号还很响亮，一下子传开了，最后甚至连华连长也不喊他“颜靖”了，而是直接叫他“屠夫”。颜靖都是不在意别人给他起这么一个外号，最少比自己的名字好听，“颜靖”多女性化啊？如果不知道还以为是女人呢？“屠夫”多听起来多阳刚，而且够狠。杀鸡的事情屠夫没有追究，此刻王涛又针对屠夫，屠夫很是生气，但有把柄在人家手中，屠夫也没办法发作。
    “你们北方人就是好面子，别看我们南方人个子小，但都管用……”王涛正说着，屠夫窜起来使劲推了一把王涛，幸亏王涛当时是坐在地上的，否则非摔个跟头。
    “你……”王涛也不示弱，刚想还手，吴班长大喊一声，大家都不敢动了。
    “现在这么有劲，刚才战斗时都干什么去了？有几个人开枪了，现在检查检查是不是子弹还在弹仓里哪，一颗都没少！”吴班长训斥道。
    众人全都没气了，一个个低着头，有的战士想起不久前还有说有笑的战友此刻已经变成冰冷的尸体不禁默默抽泣起来。
    中午没有人吃饭，战士们想起刚才战斗时的场景，此刻什么也吃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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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连长从营部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钢盔。“全体集合！”看着毫无生气的战士们，华连长高声喊道。
    战士们排成了一排，吴班长报告说集合完毕。
    “咱们剩下的战士将去执行一件需要一个连完成的任务，同志们有信心吗？”华连长问道，看了看面前剩下的不到一个排编制的战士。
    “有。”战士们回答。
    “有没有！”华连长又重复问了一遍。
    “有！”战士们高声回答道。
    得到战士们洪亮的回答后，华连长让大家整理装备补充弹药，明天一早就出发。原来华连长去营部汇报情况，得知其他连队损失也很大，由于战事比紧，暂时没有兵源补充给大家，只能克服眼前的困难，但任务还要完成。3连的任务是守住351高地，其他情况今后通过电台联系。队伍解散后，华连长把许哲叫了过来。华连长告诉许哲，他出了营部直接去了炮营。他向炮营营长借几个钢盔，可是炮营营长说钢盔也是按照编制配发的，并没有多余的同样属于战备物资，不能轻易丢失的。他向炮营营长说了自己连队的情况，炮营营长把自己的钢盔摘下来给了他。炮营营长说战士的钢盔我无权借用，但可以把他的钢盔拿走。华连长也很是感激，拿着炮营营长的钢盔回来了。说着华连长亲手把钢盔戴在许哲头上。
    “这下你满意了吧？”华连长关爱地说道。
    许哲摸着头顶上的钢盔兴奋不已，好像自己钻进了坦克，浑身披着装甲。
    “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任务。”华连长看着许哲离去的背影，感到无尽的惆怅。其实所有的战士都知道一顶钢盔根本挡不住步枪子弹的射击，它更大的保护作用是在战士的心理上。
    夜里全体战士都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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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短兵相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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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连集合！”随着集合的口令，3连的全体官兵已经列队等待出发。
    面对眼前的15名战士：吴班长、通信兵胡联、老兵孙嘉捷、机枪手邱杰，战士得胜、李刚、王涛、王放、福生、许哲、刘亮、徐少良、高洪波、李满和颜靖（屠夫）。这是一次战斗后，全连剩下的所有能够继续战斗的士兵了。华连长强忍着悲痛，他没有让泪水在战士们面前流下来。
    华连长简短的讲话后连队出发了。
    华连长没想到的是在去351高地执行任务的途中遇到特殊情况，战士们经历了一场真正面对面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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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连长带着战士们已经徒步行军2个小时了。离开营地后，华连长将战士们分成两个战斗小组，华连长和吴班长各带着7名战士，沿着山坡一上一下，掩护行进。
    虽然是清晨，但空气潮湿闷热，战士们的衣服全湿透了。
    “隆...隆...”远处传来汽车爬山时发动机费力的轰鸣声。挨着公路前进的华连长这一组首先发现了这个情况。华连长立刻示意大家隐蔽，并做好战斗准备。山坡上的吴班长看到华连长的举动，立刻也让自己这个小组的人进入战斗位置，并密切注视着公路。
    “胡联！”华连长喊来通信兵胡联。胡联参军前是汽车修理厂的工人，对汽车相当熟悉。
    “报告华连长，听声音是解放汽车，直线距离大概有800多米。”胡联说道。
    “直线800米，在盘山道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到咱们这里，大家准备战斗。”华连长命令道。
    汽车声音越来越近，趴在公路边草坑里的屠夫似乎已经感觉到地面随着汽车的车轮的转动在不停地颤动，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把步枪捏得都要裂开了。准星瞄着公路，他不知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准星随着心跳不停地晃动着。
    趴在屠夫旁边的华连长伸手按住屠夫的56式步枪的上护木，并小声地说：“不要紧张，你这种心跳根本无法瞄准，要沉着，屏住呼吸。”
    汽车接近了，确实中国造得解放牌汽车。孙嘉捷（老兵，已经有半年的战斗经验）悄悄地爬到华连长身边低声说到：“华连长，是自己人吗？”
    “再看看，附近应该不会有自己人。”华连长也有些吃不准，毕竟打仗来不得半点儿戏。最近经常有越南特工化装成解放军进行各种渗透和破坏活动，所以不能掉以轻心。汽车在盘山道上越转越近，通过外观看是一辆解放牌的军用汽车。屠夫听到刚才孙嘉捷的话，心稍微平静了一些。
    “解放车，肯定是自己人，闹不好还能搭咱们一段呢？”屠夫对孙嘉捷说道。
    “那可不一定，越南人也使解放车，都是咱们以前支援他们的。”孙嘉捷说道。
    “这帮孙人！”屠夫用天津话骂道。
    “注意战斗！”华连长警觉地喊道，“汽车颜色不对，可能是越军的。”
    当汽车距离他们还有50米的时候，突然一转弯驶下公路，朝一个山坳驶去。
    “发现我们了吗？”孙嘉捷连忙问华连长。
    “不可能！”华连长一边说一边喊过胡联让他通知吴班长从侧面迂回接近汽车（当时我军没有班级的通信工具，战士之间的配合只能靠人员传递信息）。
    胡联将自己背着的电台交给战士得胜，然后立刻去联系吴班长去了。华连长带着剩下的6名战士成“V”字型队形向前搜索，沿着汽车的痕迹隐蔽前行。解放汽车没走多远便在靠近树林的一个低洼地停了下来，华连长示意大家匍匐前进，慢慢接近敌人，战士们通过近半米高的草来掩护自己，以免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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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汽车只有几十米了， 华连长通过望远镜发现，车上确实是戴着绿色布面钢盔的越南军人，从车上跳下来5名士兵，每人都是使用 AK-47，看来这伙人来头不小，否则不会配备如此装备（当时的越军如果是普通的步兵班应该是半自动步枪与自动步枪按比例配备，不可能全是自动步枪）。
    “好像只有5个人！”孙嘉捷与华连长耳语道。
    “灭了这帮孙子！”华连长致意大家进入战斗状态。
    “别害怕，你一会就跟着我，”华连长给屠夫打气，“枪响后别犹豫，果断一些。”
    屠夫点了点头，但脑子里此刻却是一片空白。7对5，人数上我军占了上风，但敌人火力较猛，5支全自动AK-47突击步枪，而华连长和他的战士们只有一支56式突击步枪（AK-47的仿制品）和7支半自动步枪，如果不能果断解决战斗，那么后果可能使自己处于被动。并且有战斗经验的只有华连长和孙嘉捷，其余都是还没有实战中开过枪的新战士，华连长用手势示意大家，华连长和孙嘉捷各负责一个敌人，拿56式突击步枪的战士负责一个敌人，其余战士每两个人负责瞄准一个敌人，这样可以保证迅速解决战斗，即使不能，枪声一响，吴班长也会很快赶到进行支援。随着华连长一声令下，一排枪声响过，5个敌人应声倒下。屠夫一直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用胳膊肘顶了顶和他一起瞄准同一个敌人的战士李刚，意思是自己打倒的敌人，而李刚也不服气说是他打倒的。
    战场由喧嚣转为平静，异常的平静，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
    华连长朝孙嘉捷摆了摆手，孙嘉捷带着战士王涛和李刚慢慢接近解放车，其他战士原地进行掩护。经过检查5个敌人全部被击毙了，王涛高兴地向华连长他们挥了挥手。
    这时，“轰”的一声闷响。
    屠夫顺声望去，王涛(牺牲时19岁)在一片血雾中被炸飞在空中，紧接着一样东西飞来击中屠夫的面部，屠夫被巨大的冲击力击昏了。爆炸声后是机枪和自动步枪雨点般的扫射。孙嘉捷立刻趴在地上，而李刚（牺牲时18岁）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人便被子弹打得向后飞去。还有敌人！华连长立刻组织剩下的战士向射来子弹的位置还击。敌人使用的是具有压倒性火力的AK-47和轻机枪，这使华连长和战士们的半自动步枪的还击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吴班长带着人从侧面包抄上去，在距离敌人30米左右的位置开火。敌人立刻分散了火力，孙嘉捷借此机会，匍匐接近打来暗枪的敌人。从枪声判断，敌人至少有10多人，而且至少有3挺轻机枪。什么敌人火力配备这么强悍？华连长感觉刚才错估了形势。孙嘉捷已经能清晰地看清敌人的情况了，原来树林里竟然有两辆用吉普车改装的通讯车，还有一个伪装很好的大型指挥车，难怪敌人的火力这么猛烈，肯定是一支特种部队，此刻将近二十多个敌人凭借车辆和树木做掩护正向外疯狂射击。吴班长的人吸引了大部分敌人的火力，华连长立刻带着剩余的战士冲了过去。看来敌人不想丢掉通讯车，拼命抵抗着。吴班长在30米的位置上开枪，当场打倒一个敌人，由于是半自动步枪，无法连发射击，只好立刻隐蔽寻找新的射击位置。华连长见敌人拼命想保住通讯车，于是趁机向一辆吉普车投出了手榴弹，手榴弹在车头位置爆炸，敌人有些慌乱了，此时所有的战士也学着华连长的样子纷纷将自己携带的5颗手榴弹毫无保留投向敌人车辆。敌人见车辆被毁，无心恋战，想突围逃跑强行发起攻击。
    战士福生正在向敌人射击，突然步枪卡壳了。这时敌人已经冲到眼前，敌人手中的突击步枪冒出火舌，在一旁的战士刘亮（牺牲时18岁）来不及多想伸手将福生推开，十几发7.62毫米的子弹弹头击中了刘亮的头部和前胸，由于距离很近飞溅的鲜血在空中形成了一团血雾。福生来不及处理卡壳的步枪，立刻用早已打开的枪刺向敌人刺去，枪刺刺到敌人的腹部，但并没有刺入，而是刺在敌人胸前的备用弹夹上，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敌人冲倒了。福生借机跃上去猛地用枪托砸向敌人头部，但不巧正好砸在旁边的树上，枪一下子断了，敌人趁此机会重新将枪口对准福生……
    刚刚清醒过来的屠夫，头还很晕。他突然发现正在与敌人搏斗的福生，千钧一发之际，立刻开枪射击，来不及瞄准只是凭感觉开了一枪，敌人应声倒下，在十几米的位置上用半自动步枪击中敌人头部，强大的火力使敌人毫无反应时间，大半个脑袋便消失在空中。福生也吓得半死，双腿发软，一下子趴在地上。屠夫赶忙跑过去想要拉起福生，可是福生此刻正在不停地咳嗽和呕吐。原来福生看见自己身边刚才那个被打爆头的敌人尸体，只剩下半个头，脑浆和碎骨散落一地，并且还有散发着热气的脑浆从仅剩的半个脑壳里不断涌出，实在恶心，禁不住哇哇大吐起来。屠夫胆子比福生还小，他连看也不敢看。背对着尸体，捡起敌人的突击步枪，塞在福生怀里，迅速拉着福生向华连长的位置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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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结束了，十几个幸存的敌人窜入树林。华连长命令停止追击，立刻清理战场。
    这场战斗持续了1个多小时，击毙10名越军。战士们把牺牲同志的遗体收敛起来，总共牺牲3人，分别是李刚、王涛、刘亮。李刚和刘亮的尸体还比较完整，但王涛是被手榴弹炸死的，他的躯干还算完整，但手脚都被炸飞了，战士们费了好大力气搜索，才找到几块比较完整的碎块，但还是少了一截腿。这时屠夫突然想起了什么，并向自己刚才晕倒的地方跑去。不一会儿，屠夫用越军的钢盔捧来了一样东西。
    “华连长，王涛的腿。”屠夫说着话，脸上已经泪流满面。屠夫用钢盔捧来的是一截露着骨茬的短腿，是小腿部分，上面还连着一只穿着解放胶鞋的脚。原来王涛牺牲时，断腿被炸飞正好击中屠夫的头，才使屠夫昏了过去。
    “出发那天王涛和我开玩笑，说我是胆小鬼，我还推过他，没想到今天人就没了，”屠夫的话已经哽咽了，“我还没来得及赔不是呢？”
    吴班长接过钢盔，把那只断腿摆在王涛的尸体边。孙嘉捷拉住屠夫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
    华连长走过来拍着屠夫的肩膀安慰他说：“颜靖（屠夫的真名）别这样，咱们是生死弟兄，那一点小小矛盾算什么！”
    “现在想一想王涛其实没说我什么，是我小心眼和自己的同志动手，我太不是东西了。”屠夫非常后悔自己那天的行为。
    “不要这么想，王涛肯定不会在意的，再说，他牺牲的时候，不是也用飞腿把你踢晕了吗？你们扯平了。”华连长宽慰屠夫道。他忍着悲痛想开个玩笑安慰屠夫，但自己却抑止不住流泪了。华连长环视着幸存下来的战士，屠夫、胡联、孙嘉捷、得胜、福生、邱杰、许哲、徐少良、王放、高洪波、李满和吴班长，大家眼中无不擎着泪水。
    “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咱们还有任务，我宣布，不，我命令，如果哪个兄弟之间还有矛盾现在当着死去兄弟的面，马上都澄清了，让他们看看我们剩下的人是一个团结的集体。”华连长说着低头看了看牺牲的同志，“我们都是生死兄弟，只要有一个人活着，就等于咱们这个连队没有垮掉。”
    几个战士互相对视了一下，好似千言万语！由于当时条件所限，不能将烈士遗体立刻送回后方，华连长决定暂时将烈士遗体掩埋，并做好标记。
    “现在咱们连还剩下13个人，今后无论是哪个战士能幸存下来，都要记住每一个埋葬死去烈士的地点，不能让他们客死他乡，记住了吗？”华连长说道。
    战士们点头示意。
    接下来，战士们逐一检查了越军留下来的车辆，两辆吉普车上分别搭载着军用电台，指挥车上有也两部电台，总共4部电台，2部中国制造的，2部苏制的。最先发现的那部解放车上放着几桶汽油和一副导弹发射架和发射装置，并有部分弹药，看来是辆补给车。几个新战士没有见过导弹，都围过来看，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吴班长跳上车看了看，告诉大家这是苏联的一种反坦克导弹，可能是AT-3型，但自己不认识外国字母看不懂。屠夫倒是有些墨水，告诉吴班长弹药箱上印着“AT-3”应该没有错误。
    “许哲，你不是喜欢钢盔吗？这有的是。”战士邱杰顺手捡起一个越军的钢盔扔给许哲。
    “我才不要这鬼东西呢！”许哲说道，“别再让自己人打死。”（当年在前线作战中，士兵头上的帽子是区分敌我的首要标志，因为好多特殊场所敌我双方都是赤身裸体战斗的，如在猫耳洞中潮湿闷热，穿衣会使皮肤溃烂）。
    “我有华连长送我的钢盔了，你自己留着吧！”许哲看着邱杰说道。
    邱杰拿一顶钢盔戴了戴，又觉得不妥，摘下来扔了。缴获的十几支突击步枪和轻机枪中，只有三支突击步枪可以使用，其余的都在战斗中损坏了。福生的枪损坏了，现在正好使用缴获的突击步枪。其他两支，一支给了已经没有机枪的机枪手邱杰，还有一支给了通信兵胡联，因为他背着电台，使用半自动步枪相当费劲，换上自动步枪比较机动一些。华连长让胡联用电台报告师部刚才的战斗情况，师部听后很重视，认为此股敌人非同一般。命令继续追踪剩下的敌人，虽然不知敌人的任务是什么，但现在电台已经毁了，只要把剩下的敌人消灭，就等于粉碎了敌人的计划。
    华连长向大家发出准备出发的命令。
    “那这些汽车和装备怎么办啊？”屠夫看着越军的这些重装备问道。
    “都烧了！”看着眼前的装备，华连长也不忍心都毁掉，可是没有办法，只能把它们都烧了。
    战士们把不能带走的装备都抬到了车上，然后把解放车上的汽油统统浇到几辆汽车上面。屠夫摸了摸车上的反坦克导弹，自言自语地说：“头一次看见这稀罕物件，可惜了。”
    “这东西不能当废铁卖！”战士徐少良看见屠夫那依依不舍的样子开玩笑地说。
    “全部撤离！”华连长一声令下，战士们开始向敌人逃跑的方向撤离。随着身后冒起的滚滚浓烟和不时传来的爆炸声，战士们展开搜索队形追击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