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尘中行走得久了,终于有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可以暂时逃开工作的负累。内心不由一阵轻松。逃是何种况味?这凡俗中的逃,使我觅得难得如此静谧、清凉的夜。现在所栖身的这座石油城,楼群并不多,举目眺望,视野开阔,微风阵阵,夹带着一股青草的清新气味,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湖泊。
晚宴在校园的一处餐厅内举行,席间躲开喧闹,独自坐在外间发呆,忽闻一阵呢喃叽喳之声,抬头望去,居然看到燕子衔泥梁间,母燕一趟趟往返喂食待哺的小燕,这些小小的鲜活的生灵,无端带给人幸福温暖的感动。
而餐厅内仍在推杯换盏,喧闹芜杂。人究竟又能逃向何处呢?或许人生就是一场大无奈大妥协,在不断让步中,每个人都在退,直退到无可再退。
杨绛先生在钱钟书和他们唯一的女儿钱媛都过世后,曾在《我们仨》一书中,不止一次说过“逃逃逃”她是在躲避失侣和失女之痛。是的,他们都走了---恩爱一生相伴的忠诚浪漫的丈夫和出类拨萃/聪明懂事/用生命之火去燃烧事业热忱的女儿。杨绛说,只剩了我一个了。淡然的悲凉/孤独,不得不接受残酷现实的坚毅,隐忍的伤痛。她整理书稿,翻译著作,过着清淡清冷的日子,打扫人生最后的战场,收拾岁月遗忘的残局。
拔去冷刺,褪尽浮华,除掉更多外在的表相,更多地充实内在的丰盈,或许是另一种意义的“逃”一如现在,我来到这座人烟稀少,繁华不见的小城,所思所想的视野却渐渐宽了起来。曾经沾沾自喜的陶醉和对自我的满足感,究其实只是一种逃避和麻醉,杯中饮酒的短暂欢歌,终难抵消生命厚重的追寻。
小说《Gone With The Wind》里,斯佳丽说:今天,今天我先不去想它。等明天,我就会想出办法来的。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Tomorrow is another day,其实也是一种逃。斯佳站在树下,迎着升起的太阳坚毅地对自己说。但这种逃,那么勇敢,那么坚定,那么智慧,又是那么沉着。当白瑞德驾着马车把她从炮火中运出城,却在半路扔下她与之告别时,她这样对自己说;当白瑞德心碎地决定放弃对她的情感,而她却终于明白他才是自己所爱时,她这样对自己说;回到塔拉去,当她跪在塔拉苍茫的土地上,同样这样对自己说时,她找到了精神上支撑的力量。
有一种逃,不回避,不放弃。这种逃,是勇敢者的游戏,直面自己,享受孤独。不再是单纯表面意义上追求的轻松与愉快,而是反观与自省的顿悟之后生命自然舒展的姿态。
在红尘中行走得久了,间或也会有逃开的念头,有时只想推开桌上的一切活计,不管不顾地逃了,去选择另外一种生存的方式,但是,逃到哪里不是红尘呢?然后我打开音乐播放,让心在忙碌中闲下来。逃或许是一种回避,但又是另外一种迎接,对自我的重新思考与认识,对无法改变的现实的接纳。我试图在消极况味的逃遁中去找寻积极的意义。坚持该坚持的,放下该放下的,在逃之路上款款而行,没有媚俗的姿态、没有消解的苦痛,没有依靠的不安。所有的逃,终是短暂,一如美好的相聚,一如天空的微笑,一如明媚的清晨,一如暮雨的黄昏.....
在红尘中行走得久了,间或肯定会想过要逃开的,或三天五日,或十天半月,逃是人生的一个停顿,一个休止符,又或者可能成为记忆中最珍贵的回味。逃是对幸福的渴求或者对苦恼的暂时回避,但没有人能永久地逃开,便是选择了别样的生活,也依然会有新的苦和烦需要人去“逃”逃不是对现实的躲闪,而是对现实的适应,秋天树叶落尽是一种逃,春天冰雪的消融是一种逃,掩卷沉思是一种逃,举杯望月也是一种逃。
在红尘中行走得久了,我的逃亦淹没在红尘之中。
“你终是逃不了的”一个声音飘过来。
“是的”我说:但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