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明：大米为什么这么贵---如何看待碗中粮？超越常识的讨论

铁鸟

    做农业的起初，我想种出便宜又优质的大米，希望让每一个人都能用轻松的心态消费这样的米---这是我的初发心。
    还为此和一些朋友辩论过，他们主张我要向商业思路靠拢。但我对这种说法非常抵触。一直坚信我只要不追求暴利，就可以实现大幅度降低成本的愿望。
    同时我还坚信，扩大土地规模，降低工资，艰苦朴素的工作作风，这些都是降低价格的好方法。
    第一年我的米，定价5元，我很忐忑，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第二年，我推出的预定价格仍然为5元，预算出一些盈利。
    第三年，要不要涨价/涨多少的问题上，我纠结了很久，和别人报价7元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有抢劫别人钱财的感觉。
    进入第四年，到今天我却突然转变，认为应该再涨价，直到农场能够盈利并且让收支进入良性循环。
    回头看，自己已经背离了当初的想法---让价格实惠到所有人的都能够轻松的消费有机大米米。
    为这个问题我疑惑了很久，始终有朋友建议我应该以非常高的价格出售我的米。今年这样的合作意向更多了，但我脑子里始终盘算一个念头：为了暴利的目的，我不想这么干。所以无论别人如何界定这种米在市场上的品质和独特性，我都不为所动，我认为我的米不是商品，是粮食，它的本质是人们的基本必需，不可以成为牟取暴利的工具。这违背天道。
    但有两件事触动了我，促使我改变自己的角度。
    一个是一位隐居修行的年轻师傅，他特地专程来看我，看我是不是如我所言，我们谈了很多，他给予我很多开示，对我有备有切肤之痛的是，他强调，人在这个时代最缺乏的是规矩，最缺乏对天/人/对众生界的尊重。还提到人在这个时代糟蹋和消耗了太多的粮食，以后人们的口粮会不够吃的，我对此话深信不疑。他还说起：种地也有种地的规矩，但他还不清楚是什么，希望我也能认真思考这件事。
    从他那里我解开一些困惑，对三界众生之真实不虚升起了坚信/谦卑和恭敬心油然而起。我们无缘天/神/万物之灵的示现；对各界神灵，除了想去冒犯和找出来研究之外，没有丝毫尊重。人类连这点基本的恭敬都没有，正是不懂规矩的体现么。
    规矩。那么规矩是什么？种地的规矩又是什么？我思考这件事，对自己所处的境地，对现在和未来就有了大不同的观感。正如他所言，我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人。
    另外一件事，是月余前去参加一个日本主妇的小型聚会，因为她们从农夫集市上采购了我的面粉，希望我能够一起参加她们的“环境饮食”公益沙龙，并且简单介绍我的种植过程。喝起我们炒制的大麦茶时她们问：大麦茶和面粉的售价是多少？我报出数字时，她们不约而同的发出惊讶之声：嗳。虽然我不懂日文，但刹那间我能深刻被这种惊叹所感染，我体会到日本人对食物的那种尊重之心。她们吃惊好吃的食物，怎么会是这么低廉的价格？那一刻我很羞愧，发觉自己做了错事，对食物的真实价值做了一个不尊重的定位。我羞愧自以为很懂得珍惜粮食，但在她们面前我表现的不但缺少应有的尊重，而且至对这种珍惜精神是一种践踏。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我一直以为粮食卖的很贵，只是一种商业炒作行为，是背离粮食属性本质的。粮食应该是普通人都能吃的起的。
    但我逐渐明白了，粮食是应该让所有的人都能吃得起，但在这个过程中不可以对粮食的珍贵本质肆意践踏。用一种轻松的心态购买粮食又不能珍惜它，这本身就是对天地万物的不尊重。用珍惜的心态，我们会发现我们其实吃得起，只不过习惯了把粮食作为一种低廉的消费品，我们缺乏的不是粮食，而是对粮食的尊重之心。
    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每个人都耳熟能详，但种植是怎么样的一回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真正理会，此中除了农人的辛苦之外，更因为有天地的给予。如果不明白粮食从何而来，不懂得此物是上苍的赐给，则必然不会珍惜它。种地到现在，我愈发不敢轻率的对这件事表示乐观。我不知道大自然在何时/将以何种方式和势度来收紧自己的给予，但能感受到这种警戒在此起彼伏。越试图去理解大自然的微妙变化，就愈发觉得忐忑不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大局势下将有什么样的遭遇和变化，只能力求不断的降低傲慢之心，用一种谦卑的心态来等待天地的给予，不做任何非礼的妄想和臆测。这也是今年我不打算通过施肥来提高产量的原因，也是我悄悄推出50亩预定的考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告诫自己：不妄为/不强求是符合自然生产之道的。
    在接下来的三年中，产量都不会是我要考虑的目标，我想能够平稳顺畅的过渡过去就是一种福德了。不是不去思考产量，而是在这个浮躁的社会，产量根本不是一个值得如此守重的话题。懂得粮食的珍贵，懂得感恩天地的赐予，懂得对自然万物万灵的尊重才是我们眼下最需要做的功课。
    至于低收入家庭如何吃得起这样的米？我们不能站在一个既不尊重自然又要倡导无限需求的假设上思考问题。懂得珍惜自然的人，一定会得到自然的真正给养；不懂得粮食真正价值含义的人是无法看清楚今天农业面临的问题在哪里，也无法真正懂得农业生产的本质并非提供越来越多的廉价消费品，绝对不是这样的。
    附记：
    前不久外语频道的一个记者和我访谈时提到对另外一家农场大米高昂的价格表示了不解和质疑，征求我的意见。我能够理解这种对立情绪，但我发现自己已经对这种高昂的价格不再吃惊了，我打心眼里相信农产品价格上升是个必然，是好事，这是在向理性回归。廉价时代正在逐渐趋向终结。懂得物性的珍贵，回归人对天地生产不易的尊重，不妄求，不贪婪，就能找回人在这个宇宙所处的位置。说起大灾难，我不太相信大灾难会如排山倒海般爆发，但我也看懂了哪怕自然一个细微的调整就可以撼动人类赖以生存的社会秩序和物质基础。但它真的很心软，很慈悲，只是不停的警告和吓唬一下我们，它没有来真格的，这就是我们热爱的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