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意梦遥

烟若

    无奈且可悲地发现，想象力正如年龄般衰老与枯竭。它正被冰冷的现实蚕食和揉碎，渐渐化为凝固的岩浆，唯以支撑在思绪中的浪漫与缤纷，正随着秋叶的飘落与寒风的降临而褪去繁馥的色彩……可是我多么想回到古代，这念想总如一支迢遥的箫音，不知何时就会从心底蹿出来，然后逶迤着横亘触动着最敏感的神经。
    我多想回到古代，那温柔又温暖的时候，青瓦白墙，柳丝轻曳，微风拂面，日子无聊且轻缓地无声划过，淡远的天边，几行归雁寂寞。小睡慵懒而起，对镜奁妆，一枚古铜镜里映出消瘦清寂的容颜。素发轻绾，只简简单单别一枚银发簪，发簪头上垂着一粒圆润的珠玉。身着一件质地柔媚轻软的衣裳，淡绿或水红，袖口、前襟和后背绣着精细雅致的牡丹或清荷，素艳各有风情，里面的衬袄是月白色的绢绫子，月白色的长裙，月白色的鞋子，偏不喜鞋上有绣花，是的，只月白色或者与衣裳同样的纯色的就好。鞋子的底儿软软的，走起路来一点声息都无，安静地包裹着小巧的脚。
    整天发呆，赏花，观鱼，清夜里一卷闲书握在手里，却也未必读得进去，总觉得还应该做一点子顽皮的事，蹑手蹑脚地走到雕花的大床边，把冰冷的小手伸进已经睡熟的那断了仕途的官人的脖子里去。然后再咯咯地笑着迅速地跑开，蜡烛的光随着衣裙行动处带起的微风明灭摇曳着。在寒夜的小屋里，玉帏四垂，毛毯重重叠叠地堆起温暖的厚重，高燃的红蜡烛垂着泪，室内的陈设有致，几案错落，摆上几只大小宣炉，里面的炭火如流动的金子整夜保持不灭，仔细拨开一寸刚刚烧烬的炭灰，在上面隔着一层砂瓦放上香料薰蒸着。长夜漫永，浓郁的香气浮动着，热气香味间有如梅花半开，馥郁芬芳中还带着鹅梨和蜜脾之气，静静地渗入鼻内。或许有时，斜倚薰笼，拨尽寒灰仍不见离人归。
    自然是要赏月的。大月亮照着的晚上，将深檀木的桌子和椅子移到庭院中去，再摆上各色点心果子/佛手/青柚/荔枝，丝绸的靠背搭垫绘的是云中的亭台楼阁，精美细致的图案让人不忍心坐在上面，它厚重的暖为你隔开夜的凉。幽兰芬芳，一边文火细烟小鼎长泉，煮茶的水沸了，静试对尝，茶杯中碧沉香清，木兰沾露，瑶草临波。几杯热茶吃下去，便觉神清气爽，微汗入仙。又或者再烫一些清酒来尝，脸是红晕晕的，斗酒吟诗，豪情挥洒，锦心绣口，兴尽而返。
    采折花枝，冷韵幽香案头清供自是每日的功课。仔细观察花枝的姿态，看要如何使它和案上的青花或白瓷或陶的罐相配，轻轻剪下，弥漫斗室。亦可摊开纸宣，照着样子慢慢入画，风冷墨干，再盖上自家的印章。然后也不必隆重地收着，只随着由人拿去罢了。
    果子露也是一定要制的。洗净手，摘下刚刚开放的有色有香的花朵，腌清，花汁融入露液中，入口香味扑鼻，奇香异艳。最美味的是秋海棠露。对着米酒或清水喝一点，齿颊余香。蔬食极其简单，不过粳米或白米粥，加上几根青菜几粒豆豉，淡而有味，自是一餐。
    女红疏懒，隽秀的小楷也不是一天半时就能练得的，只不过偶尔装装样子。肯定是写不出几个字，便扔到一边去的。研磨或许倒是勤勉些，细心体会下发墨如油的细腻滑润，但也要提防着不要将墨汁弄到绣衣上面去。
    冬天的时节，可能难熬一些。这时只需穿上真丝的墨绿或豆绿的棉袄，滚着同色的细边儿，盘扣，安静地坐在桌前读几篇经文吧，而窗外，一枝绿梅映雪斜斜地伸着枝条，你捧着磨得发亮的镂空花纹的铜手炉，望着外面的淡月无限惆然地语着：梅意，天色不早，掌上灯，把那火炉再压几块炭，熏香也焚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