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云南*碧罗雪山

铁鸟

    苍舒计划：进入云南，经六库，穿越怒江大峡谷，抵达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后，一直把车开到不能再行车的地方---独龙江乡政府所在地巴坡，这里离最正宗的独龙村寨还有80公里，不通车，里面与外界的联系全依赖马帮，这段路马帮要走三天，行李按公斤算钱，很贵。
    我要走这段路，因为一个朋友当年独自一个人去独龙江最深处的独龙村寨--雄当村，用自己的稿费捐建了一所小学，并在那里当了四个月老师。当地独龙人把他称作“北京崩”（崩，老大的意思），他也把这个独龙村寨叫作“我们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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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钟，迷迷糊糊中和三人告别，他们去赶最早的班车，如果顺利，晚上便能在大理古城赏月了。几日共处，独龙江的艰险多亏了有伴同行，才一一化解。果然，傍晚时分一个短信过来，他们已经在享用古城的风花雪月。
    我的方向则指向东北方向，指向德钦的梅里雪山。
    我需要从怒江畔出发，先到达贡山以南的一个叫迪麻洛的村子，从那里找到向导，然后翻越碧罗雪山，到达德钦县境内的永支村，再搭车沿澜沧江北行，抵达德钦县升平镇。这条路的重点在于需要花费两天半的时间，徒步翻过海拔3800米的孔雀垭口。没有同伴，手里只有几篇前人的游记和一个向导的电话号码，对于经验体能都不足的我，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挑战。
    要去梅里，还可以返回大理，再一路北上，经丽江中甸，一样可以到达，同样需要3天的时间，但那会相当无趣和乏味。既然有另外一条路，既然别人能走，那么我也一定能行。对穿越三江并流的未知旅程充满了期待。
    上午拨通了向导阿洛的电话，他正好有事就在贡山县城，约好面谈。见面是在县城医院，他弟弟因病刚被送进来，在等待检查结果，如果需要去六库，他要一同前去。天又下起小雨，我们就站在过廊里聊了起来。眼前这个中等个头的藏族汉子，一头长发，一顶毡帽，帅气朴实，又透着机敏。网上阿洛的口碑不错，见到本人，我也像吃到一颗定心丸。
    听过了我的打算，他一口答应，虽然自己不能去，但是有办法。很快，他从脑子里蹦出个名字，打电话过去，看来手下有不少资源可备调用。找对人了，我暗自高兴。几分钟搞定，他说会找车捎我去迪麻洛，会有一个向导等着，一切交给他即可。费用嘛，一天六十，两天送到，往返算四天，三天送到算五天。下午车到的时候再电话给我。一切干净利索，没一点拖泥带水。握手告别，心中欣喜。我这样一个人的小活儿，在他的流水作业中不过一个小CASE而已。
    回去收拾停当。退房、下馆子午餐、打长途电话、取回干洗好的衣服、该邮寄的寄，突然对县城的方便感触颇深。从独龙江出来后，几天前刚到时对贡山妄下的断言必须推翻，这里原来什么都有，繁华，真是繁华。午后去对面网吧上网，查得资料无数，窃喜不已时，阿洛来电，只能离开，下一次上网不知道会是啥时候。
    在县农业局大院，阿洛把我送上每日定时往返迪麻洛的农用卡车，握手告别道谢。他微笑着对我说，该对你说谢谢才对啊。话是没错，可是相比起来，这时的我更需要他。
    两点半，出发，和几位老乡坐在一堆大米蔬菜和杂物中，前往迪麻洛。车子很破，车顶的帆布棚在路上居然被风扯出一个大口子，大家齐心协力之下才绑好它，每个人都吹了一脸的风雨。
    去德钦？
    嗯。
    一个人？
    是啊。
    有人微笑着问我，然后继续和同伴用听不懂的藏话说笑。大概我这样的在迪麻洛人眼中已经司空见惯。
    车子一直沿着怒江边走，风雨里，怒江躲在雨雾后面，让人看不真切。半个多小时后拐上一座桥，桥有点老朽，需要象踢球那样，人车分过。车子走在前面，人快跑两步，再翻上去。就这样，车子在山路上绕来绕去进了山，怒江隐没在身后。我看到不时路过民房，问老乡，到了吗？没有，迪麻洛大着呢，要去的阿洛家还在里面。没事就发短信，下一次有信号也要在三天后，要抓紧。
    四点钟，到了。小村子不大，还有台球案子放在空场边。顺老乡指点往上再走了几分钟，一拐弯见到一座两层的大房子，本地少有，阿洛的家到了，门前有棵巨大的核桃树，叶子不时飘落下来。阿洛妻子/妹妹和两个孩子迎接了我。今晚我就住在这里，明早从这里上路。
    空荡的房子里除了我还有一位客人，美国人BEN，来自费城，可以讲简单的汉语，经汉语老师介绍从北京辗转来到这里，打算开个英语班教村民说英语。他面相和善，谈吐谦虚，又是来这里发扬雷锋精神，比我这个纯玩团层次只高不少，我对他印象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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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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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孩子在玩耍的B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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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饭很早，酥油茶、炒土豆丝还有琵琶肉。肉很咸，酥油茶又喝不惯，所以我吃了很多土豆。也许是这里的待客之礼，其他人在我和BEN吃过后才上桌。阿洛夫人总忙个不停，所见的藏族妇女都是这样的勤劳。两个孩子什么时候都闹个不停，女娃比男娃还疯，时不时冲我拌个鬼脸。
    和BEN边吃边聊，他似乎很喜欢这里，比我要适应这里的饭菜，多待了若干天不是白待的，甚至已经和孩子们混得很熟，偶尔加入战团。曾经在美国海军服役多年的BEN此时就象个孩子一样，完全想像不出他驻扎海湾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他说自己非常不喜欢服役，因为有太多的规则，自己崇尚自然，天性安静，所以服役期满的时候选择了学习亚洲语言，并且来到了中国，有意思的是费用却是由美国海军支付，原因如何如何我没有记住。讲话的时候，我看到他大大的眼镜里泛着孩子般清澈的眼光，如同安静的洋面泛着淡兰色的月光。我们在火塘边用两种两人都不熟练的语言，交流着彼此对两个国家，两种文明的认知，偶尔一个常见的英语单词或是汉语词汇却发现存在着完全不同于最初所学的含义，根源往往来自不同的理解和认识，非常有趣。
    不多会儿，我的向导出现，梁新强，怒族，25岁的小伙子，我只好暂停了和BEN的聊天，要说点正事。梁比阿洛看上去更加朴实，信奉天主教，还是本区教堂的主讲。他更喜欢我喊他的教名：马迪亚，对我却大哥大哥的叫着，这让我很不自在，还是密码吧。经过讨论，我们确定下来还是走相对容易的北线，不走更加辛苦、要翻越两个垭口、还要涉足蚂蝗区，但可以经过白汉洛教堂直接到达茨中教堂的南线。接下来要做的是准备给养，这个就要由马迪亚作主，两人一起去村里的小卖铺买了大米/面条/香肠/、白酒若干，再从阿洛家拿上鸡蛋/食盐/辣椒/半肥半瘦的猪肉若干，一番忙碌之后，几顿饭搞定，方踏实下来。有意思的是鸡蛋并不是完整的带上，而是打碎后将内容一股脑的倒进一个矿泉水瓶子里，既方便又轻便，聪明。
    我们回来的时候，阿洛夫人刚顿好一只鸡，弄得很碎的鸡肉丁泡在白酒里递过来，吃起来味道独特，一碗又一碗。不知不觉中有点晕忽，好吃也要悠着点，于是和大家告辞，上楼休息。听说这几天前还被前来穿越的各路人马挤得人满为患的大房间里，此时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人。关紧门窗，扑向光亮的飞虫撞得玻璃窗噼啪直响。我也有目标，在山的那边，虽然还看不见，但是隔着的并非透明的玻璃，中间有条蜿蜒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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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瓜熟蒂落是自然规律，窗外的核桃树，核桃掉了一整夜，砸得屋顶咚咚响，扰我清梦，没脾气。清晨的村庄笼罩在或薄或厚的晨雾中，宁静，恬美，安逸。深呼吸，让小山村清晨的气息沁入胸膛，舒展一身筋骨，等待远行。
    厕所分男女两间，比较少见。据说原本只有一间，以前住过这儿的老外觉着不方便，于是又帮着给挖了一间，打破了原本的简单和谐。入厕的时候，可以看到雾气在山谷两侧的山腰上轻逸的飘来飘去，山上的草木时隐时现，美景如画。
    马迪亚打来电话说有事要晚些到，于是和BEN一起悠闲的共进早餐。孩子们还在床上睡眼朦胧着，仍不忘凭着刚复苏的一点意识挥拳舞腿。贸然走进屋子好奇翻看桌上的几本相册，都是阿洛几年来带领客人翻山越岭的写照，其中在垭口的合影最多。照片里面的人都很兴奋，即使在冬天及膝的大雪中，也有人光着上身大摆POSE。攀登的辛苦，此时得以报偿。
    十点多，马迪亚过来，于是整装出发，和BEN告别，如果有缘，它日再见。
    所有的东西分做两份，我背少的，马迪亚背多的，他一人身兼向导和背夫两职。
    天依然小雨，我们快步前行，追赶早我们出发的一支队伍。
    在那支队伍里，他的哥哥和同伴们赶着各家的牲口也赶往牛棚营地，明天一早，他们要把在牧场放牧的所有牲口赶回来过冬。这来来回回是为什么呢？马迪亚说，这是多年的传统。夏秋时节，山里草场繁茂的时候，大家都要把牛赶过去养膘，等到冬春时节，大雪封山的时候，再把牛赶回村，放养在收割后的玉米地里。牛是这里最重要的财产，所以放牛也成了每户人家最重要的工作，有时候甚至要在山里的牧场住上几个月。他们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在赶牛中长大。
    半小时后我们就赶上了队伍，七八个人，男女都有，赶着许多牛牵着马缓步走着。马迪亚开心的和大家打招呼，我跟在后面，在队伍里就象个外星人。路也沿着迪麻洛河一路上升，钻进了山里。
    出发一个半小时后，来到小村子铺拉，依然属于迪麻洛行政村。村中有座小教堂，两层纯木，有匾上书“天主堂”。如果在阳光下，一定壮观不凡。我们停下来做短暂休息，有人拿出一瓶白酒与大家分享。马迪亚告诉我，这酒是自家酿制的，度数很低，被当作饮料解渴。拿白酒解渴，听上去很豪爽，却未必适合我，我还是拧开了水壶的塞子。马迪亚在一旁正撕开一块塑料布，为自己制做雨衣，很快完成，象斗篷一样披在身上。那沉重的大包也被绑在了马背上，为明天上山节省力气，可怜的马儿，我要不要给它找点粮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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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筐的核桃

马迪亚

铺拉村

天主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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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钟，最后一个村子桶当到了，规模稍大，房子散落在山坡上。雨这会儿变得大起来，需要避一避。一些人聚在屋子里下锅煮面，热闹的喝酒，另一些人在屋檐下避雨，安静的点上支烟。
    四处看看，看看山上云雾缭绕之下的玉米地，看看操场一头的平板篮球架，看看热气腾腾熬着酒的大锅玉米，看看自己弄得满身的汤汤水水。
    这时，好像校园里一样，正午的广播响起，却是许巍的歌声：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地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沙哑的嗓音这一次回荡在山谷中，随着斜风细雨浸透我每一个毛孔，一个机灵，才发觉脚下的路似还遥远，那永不凋零的蓝莲花，盛开在不知何处，不经意走过的小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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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当村

桶当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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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酒的大锅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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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路，即使背负都转移到马背上，依然走得十分辛苦。除了不停歇的雨，湿滑的路，过脚踝的泥，最要命的是这山路上上下下的走势。刚刚费好大劲上个坡，一听见前面哗哗的水声，就知道坏了，有瀑布的地方又要一下一上几十米，非常耗费体力，而且消磨自信，难得走上的平路就象见到亲人一样，两眼泪汪汪。
    下午三点，停下来吃正式的午餐，我已经饿瘪，就快走不动了。烙饼/玉米/辣椒/香肠，大家把各自带来的东西拿出来集中在一张大塑料布上，象儿时春游时那样吃口自己的，尝尝别人的，其乐融融。补充了热量之后，我恢复了活力。往后不再有村子和歇脚处，直到目的地：牛棚。
    最后这段路更加难走，屡有断路的地方，队伍要停下来。顺便修路，也是马迪亚和哥哥的另一个职责。我的衣裤，已经被外面雨水里面汗水湿透，没有带徒步用雨衣是个失误。帽子象块浸湿的抹布盖在头上，起着最后一点作用。鞋袜都已进水，鞋底鞋面和裤腿上的泥至少两三斤重，需要经常简单清理，否则爬坡会更慢。别人呢，所有人都走得如履平地，小姑娘们手里挥动着赶马的小鞭子，扔着赶牛的小石头，边走边唱。
    马迪亚爬上一个坡停下来问我，行不？喘着粗气，我冲他摆摆手，行！
    最大的一个跟头摔在快到终点之时，脚下一滑，舒服的放倒，能不起来该多好。小姑娘从旁闪过，不好意思的站起来。拍拍屁股，牛棚营地到了。已经晚上六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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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营地

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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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营地就是山坡上的一片空地，树已经被砍光，中间散落着几间低矮的牛棚，许多牛在周围悠闲的吃着草。我跟马迪亚走进一个棚子里，一屁股坐下，不想起身了。大伙都忙着在四周找回自己的牛，山里黑得早，一旦黑了就看不见了。我没有自己的牛，所以至今还是个穷人。我只关心自己的脚，它们又疼又湿。
    妙的是有火，人的聪明，在用火这一点上得到最好的体现。换好干袜子，我开始了愉快的烤鞋烤袜活动，两根大木头之间，窜出灼热的红色火苗，夹杂着清脆的噼啪声，这真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比许巍的歌声甚至还要美妙。看着袜子里的热气滋滋的冒出来，我才意识到这一天的行程已经结束，虽然摔了一大交，但没掉队，及格了。
    晚饭在牛棚主人和马迪亚快手快脚之下很快搞定，饭是大米饭，菜是辣椒炒猪肉。肉渣/辣椒，下饭的美味，饭盛了三回，吃得很饱。
    夜里，马迪亚和伙伴们聊着天，两瓶酒逐渐见了底。烤火让人困，我缩进睡袋，虽然伸不直身只能侧睡，但也相当知足。马迪亚和伙伴们没有多余的铺盖，只能在火塘边靠在一起，借着酒力熬过冷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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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麻洛之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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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很冷，虫子肆虐，睡不安稳。

天亮前，方入眠，却已耳闻阵阵牛铃叮当作响。

马迪亚低声说：但愿今天不要下雨，不要下雨。

出门看天，别无依靠。

天色大亮之时，果然雨过天晴，马迪亚对我说：运气真好，是个好天。

钻出被窝，晨风吹过，空谷回声阵阵。

太阳上山之前，远方雪山露出她圣洁的身影，几株参天古树如同护法诸神，守卫近前。

心下喜悦，掏出相机想留下这一瞬间，不料

昨日潜入机身的水汽，在昨夜炭火的作用下，已经结成雾气，凝结在镜头上，

一片朦胧，透过镜头，看到天然的柔光效果。

大惊，只有耐心等待。

是时，景色不停转换，呈现不同的美，我却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镜头上的水汽渐渐散去之后，美景只留给我一个匆忙的背影。